祖父母的老屋在故乡一个深长的巷子里。用木板拼成的门上刷了黄色的漆,贴上威武的门神,打开,是我望向外面简单乡村世界的出口;阖上,便成了盛载我欢乐的世外桃源。两张垂直放置的小床,床上有软而干松的被褥,我孩提香甜的梦便从这里开始连缀、结成。床头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常常放置姑妈带给祖父母的能引我垂涎欲滴的美味……狭小到仅能容身旋足的一间小小的老屋,却是少年的我不舍稍离年长的我不忍回想的乡愁凝聚处……
外祖父母的房子住在堪称宽阔的乡村主街边,青砖的斑驳的老墙,上了年纪的青黑色屋瓦,都像年迈的祖父母一样,带上了暮色苍茫的味道。屋老了,院子里的瓜果蔬菜却总是新鲜,红辣椒青扁豆紫茄子绿丝瓜,争相用青春的颜色烘托老屋的古朴。当乡村的日斜挂枝头的时候,外祖父总是在浇菜,外祖母总是在烧饭,用那外祖父亲自垒就的土灶,拈出了诱人乡思的炊烟,玉米粥的异香,越过老屋,在村子的上空,久久地盘旋……
父母的房子是两层的楼房,宽敞、明亮,可是,我却思念着房子翻盖前住的三间瓦屋。那时,瓦屋西头的小菜园里,一个小小沙坑,是我练跳高的乐园;半堵矮矮土墙,是我练攀缘的佳处。坐在土墙上,看天空的飞鸟自在,便也起身,摆动双臂,学飞鸟一跃而下……我的与妹妹共用的小小房间里,被我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方斗室,两个女孩,抵足而眠,从床到门口的距离是五步,从床到电灯开关是两步,住得久了,这些,闭着眼睛,我们也历历在目……
工作后,我搬过几次家。从单位给的靠近校区的单身宿舍,搬到远离校区的单身宿舍,之后孩子出生;两年后,搬到位于五楼的大房子里;又七年,搬到现在住的更大房子里;其间为便于孩子上学,又重新搬回五楼老房子三年,而今,搬回现在的大房子刚满两年……廿载光阴,弹指而过,所住房子不少,家的味道却淡而又淡。这些钢筋混凝土的建筑,没有炊烟的味道……我突然有了一种担心,假如将来有一天,孩子问我老家在哪里的时候,我该作何回答?
乡土,是中国的根;老家,是一个人的魂!可是在城市化进程日趋加快的今天,在社会发展日新月异的现在,房子在某种意义上已经不只是居住之所,也已经成为加速流转的商品,动辄搬家的人家比比皆是,可安于乡土故居的心哪里可寻?总觉得,我只是转徙于钢筋水泥混凝土建筑之间的一个形色匆忙的旅人,有房子可住,心的安稳却再也难觅。
我知道,我的乡愁是有处可放的,却迷茫:孩子的乡愁将来如何安放?于是,决心不再搬家,我要给孩子留下一所老房子,留下一个老家,留下老家的点滴记忆,让孩子的乡愁有处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