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拼尽最后一丝灵力,遁入九重天。他站在他曾敬仰的佛面前,满眼通红。
“思凡,放弃那个人吧。或许,他连个人都算不得。”佛本想借拍拍思凡的肩膀来宽慰他,可又忌惮招惹上人间的灰尘,那刚伸出的手执在了半空中又悻悻收回。
思凡,那个人是没有灵的,他入不了轮回。
思凡,你就算散尽毕生修为救他,也只不过能与他共守一世。
思凡,你这样做值得吗。
“圣祖曾教徒儿,不负天下人。林落因救我而亡,徒儿不能负他。圣祖,徒儿已用内丹护住他的形魄,恳请圣祖赐徒儿锁魂玉,好让徒儿报答林落的这份恩情。”
只是恩情吗。思凡。要用你这三百二十二年的修为来渡他。
佛看着眼前这个着玄青色衣袍的男子,第一次觉着他这样陌生。
他可曾是他最骄傲的徒弟。旁的人想修佛,一是悟性不够,二则耐不住寂寞。即使二者皆满足,那也要至少五百年的造化方能成佛。
思凡,他只用了三百二十二年。如今距佛仅一步之遥。
林落是你最后的劫难啊。思凡,你怎么就不明白,倘若不放弃他,你怕是修不成佛了。思凡,即便如此,你也甘愿?
思凡朝着佛的方向拜了三拜,叩谢师恩。佛顿悟了,这都应当是命数。有慧根又有何用,可惜了。
佛随手甩出了锁魂玉,他恨不得见那玉在地上摔个稀烂。可是佛的理性告诉他,林落是思凡的救命恩人,思凡应当去救他。
种甚因,得甚果。
思凡还是能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
金澄澄的银杏叶铺在碧绿草坪上,阳光斑驳其间,光晕随着风一摆一摆的晃动,却不扎眼,温柔得恰到好处。方才那样用力练功,而到此刻他才觉着身上每处紧绷的肌肉真正松懈了下来,忍不住背靠着草坪直直躺下去,融入这处景色里,以得小憩。
原来人在真正疲倦的时候入睡,是不会做梦的,因为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消耗。
思凡翻了两个身。
“哎呀~~”。是谁往这乱扔东西,真是硌死我了。
思凡揉了揉腰,只是还不愿起身,只得把腰稍稍弓起,伸手从自己腰下那堆不算太厚实的银杏叶里摸索出一个质地硬朗,巴掌大的物什。
他高高地举起,借着微弱的光瞧了一眼。
“原来是块木雕啊,只是你为什么要做成一只龟呢。做成一只兔子多可爱啊。你说是吧。”他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笑。“让我看看这做工如何。”
他握着木雕,手指顺着纹路抚摸,说是抚摸,但手上的力道却比“抚摸”重了不知道多少分。
“阿娘说的没错,人类果真都是这样睚眦必报。”此刻,林落躲在这个木雕里,却不敢现出身来,任由思凡这样蹂躏。要不是刚学会如何幻化成人,法力不够稳定,不然怎么能在这草坪上睡着睡着就变成了一只小乌龟呢,还是木头做的。差点连真身都要现出来了。
不不不。是这个人类的错。
自己好端端地在这躺了五天五夜。每天承受着日月精华,可这个人类一出现,就破坏了人家的清净。
真是可恶。
可恶至极的可恶。
那是林落第一次见思凡。半分好印象都没有落下。
“这做工是差了些,不过好歹是块木头。总是能烧火的。今晚......不如就将就些,做只烤乳鸽吃吧。”
林落吓得一个激灵,虽然他不是木头精。但也是十分怕火的。他看了看自己这身十分稚嫩的皮肤,心想完了,完了,今晚要命丧黄泉了。这才变成人没几天,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听阿娘的话乖乖呆在树上。
如今,上天能听见我满心的懊悔吗。
放我一条生路吧。佛。
思凡本意就是要戏弄他。
一块木雕怎么能够烤乳鸽呢。怕是毛还没烧焦,火就要灭了。
看着木雕里的那个人慌乱无措的样子,思凡满意极了。
不过想逼他现出真身罢了。也不知道这样蠢的东西真身会是什么。
木头?石头?总之是相当笨拙的一类。灵巧不到哪里。我要是能够有师傅那样的功力。啧,只需这么一瞧,便能瞧个究竟。
哎。怎么用力练功都差了点火候。
思凡突然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悲伤里。
林落见对面的人恍惚片刻,觉得这是一个金蝉脱壳的好时机。便立刻遁了真身而去。
“原来是颗桑葚啊,虽然看上去饱满多汁,但其实入口的味道,……,实在是辜负了这样一副好皮相。”
林落跳到何处,思凡的目光便落到何处。林落察觉到身后炙热目光,一回头,思凡又假装不看他,保持原来的姿势。这样三四个来回,思凡觉得厌倦了,这个桑葚精真是蠢得要死,给他一个逃命的机会都不知道赶紧些。
不过,那模样倒出落得还算水灵。睫毛长长的,我看呐,应该改名叫睫毛精才比较合适。思凡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林落闻声又回了头,思凡也没有来得及躲开目光,两人的眼神就那样直直地对上。林落吓得呆到原地,忽闪着他的眼睛,掩饰内心的惶恐。
“完了。完了。他不会要吃掉我吧。虽然我皮薄肉厚,但是不好吃的很。”
他试探性地往前跳了两步,回头看思凡还在看他。那眼神,他有些捉摸不透。不像是凶狠,反而多了些温柔,就像,就像……,就像是面对着一盘可口的晚餐。……
林落一想到这,拔腿就跑,既然那人不前来追赶,还是趁他回过神之前快些跑要紧。
保命要紧。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否则新帐旧账一起算。”
林落跑出一公里后,思凡方才握住木雕时施在他身上的音咒才显现出来。
“哼。谁想遇见你。一看就凶神恶煞的。”林落气鼓鼓的。并不知道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在朝他的家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