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周一,吴*镇卫生院120急救站。
上午八时多点,我还在值班室床上半躺着看手机,隔壁的医生推门进来对我说:“等一会我们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做笔录?”我一怔。
“对。就是我们上次值班,去李*镇拉的那个被刀砍伤的人。事后有人报警了,警察要找我们了解情况。”
我想起来是2月27日零时二十分出的那趟车,去西北方向李*镇某村,单程大概15公里远。
起初,120调度中心发给我们的任务单显示,病人是“头部不适”。等我们好不容易摸到现场,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头部不适”,而是有人在家被砍了。
当时,同行的医生和护士先进的那户人家院子,我把车停好,后脚也跟了进去。
院子里很黑,没有灯,只有从北屋里射出的微光。伤者就躺在一进大门两步远的土地上,身上盖着被子,周围站着好几个人。
医生上前查看了一下,向周围人问谁有手电帮忙给照着点,不然没法给伤者包扎处理。
有个中年妇女答应着,赶紧去正对门家里拿手电了。我把手机闪光灯打开,先凑过去给医生护士照明。这一照不打紧,眼下所见把我着实给震惊到了。
这伤者约莫五十来岁,头上脸上全都是血。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左侧脸颊上一条长约十公分的大口子,齐整整的一个大口子,至少有一公分深。除此以外,头皮上也有伤口,胳膊上还有伤口。
回家拿手电的妇女很快回来了,我接过手电,一边小声问她,“是谁砍的?”她支吾着没有回答,好像对我使了个眼色,但是我没有会意。
我怕行凶者还在现场,会对医护人员不利,警惕地向周围观察了一下,也没见到有可疑人员,心想着这人应该是跑了吧。
就在这时,医生又向旁边人大声问了一句,“这是谁砍的?!”
“是我砍的。”
我又是一惊,循声望去,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就站在伤者两米开外。他说完走到伤者跟前查看,还关切地喊了一声——“爸!”。
见到他爸的伤势,他突然崩溃大喊,“咋那么大一个口子啊!”,声音里夹着哭腔。他母亲嘴里“儿啊,儿啊”地把他拉开到一旁,他就倒在地上打滚,又哭又嚎,显然是害怕了,也后悔了。
我让旁边人举着手电,自己回车上把担架车拉过来。等给伤者包扎好,就把他抬上车,紧急赶往城里的市立医院。
行凶者也上了救护车,还有他的母亲,另一个陪同者可能是伤者的兄弟。
伤者流血太多,路上几乎要休克。他儿子不断地和他说话,以免他昏睡过去。因为发动机的轰鸣,具体说些什么听得不太清楚,也就听到几句。好像是问他爸明天想不想吃饺子,想吃什么馅的,还说要给他爸炒个菜……
听得人心里五味杂陈。
把伤者送到市立医院的急诊处,我们的任务就结束了,后面的情况也就不得而知了。
“上周二李*镇派出所就和我联系了,说要等我们再值班的时候过来做笔录。”医生说,“也是为了方便我们,他们会从李*镇赶过来,就在我们附近的吴*镇派出所里做。”
“我还做吗?”我问道。
“不用了,只问我和护士两个。”
“我开车带你们过去吧,如果120调度中心来了任务可以方便出车。”
医生同意,又把做笔录的事告诉了护士。
八时四十分,我们出发去南面不远处的镇派出所。
车开进派出所大院的时候,有三四个警察在门内一侧,看到救护车停进来还挺诧异。有人直接过来询问,我们告知说是来做笔录的。
在车上等了大概十分钟,李*镇派出所的警察驱车来到了,我两个同事下车和他们一起走进办公楼,我就在车上等着。
约二十分钟后,两个同事和办案的警察又一块走了出来。
医生和护士上车后,和我说了一些情况。原来,被砍者已经因伤势过重去世了,是市立医院的人报的警。死者的亲属,还有村里的街坊邻居并没有人报警,当然这也在情理之中。
引发这次凶案的原因,听警察讲是家庭矛盾。好像是死者总怀疑自己儿子有精神病,想把他送到医院里去。平时他儿子挣的钱都是他攥着,还总让他儿子干活。
死者儿子应该是正常人,但他的老伴确确实实是有精神疾病。
我听了这些唏嘘不已。但凡这样的家庭矛盾酿成的悲剧,都不是可以单纯归咎于某一方的,总是和双方都有关系。死者固然值得同情,但混到被自己亲儿子拿刀砍的份上,也真是让人无语。
只能说是家门不幸吧。
办案警察开车和我们一起回到了急救站,在拿到那次我们的出车记录后就离开了。
我们三个又在一起讨论了一阵,然后各自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