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的世界,也是有井底和江河之分的,井底的蛙,安逸地岁月静好,江河的蛙见过大世面,但也要时时刻刻应对来自同类和其他物种的挑战,面临着更大的生存压力。井底中的蛙很大一部分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跳出井底,去江河湖海哪里不重要,只要离开井底就好。
在偏远的井底有只自命不凡的蛙,他从小就读于井底最好的蛙校,被井底的蛙们称为“别人家的蛙子”,蛙亲们都笃信他以后一定能出蛙头地,他也一直这样笃信着。
他真的没有辜整个井底的期望。由于在一年一度的蛙考中一举中的,他接到了重点蛙校的录取通知。成年的那天,他告别了蛙父蛙母和蛙亲蛙友们,背上行囊。跳出井底,踏上了蛙生的新旅途。“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
前往蛙校的途中他为自己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每一种都是“赢取蛙富美,走上蛙生巅峰”。嗯,剧本已然写好,我果然就是所谓的青蛙王子。可是进入蛙校他才如梦初醒,心中精心勾画好的楼阁,轰然倒塌。他发现,尽管他很擅长蛙泳,而他的同学们却早早就精通了自由泳,蝶泳;尽管他的普蛙话已经是井底最好的,但是他的同学们却可以在几种不同的蛙语之间切换;甚至就连他引以为豪的捕食技巧,在那里都需要重新考量是否派得上用场。
这种落差,使得他恨不得跳回他的井底。可是,他又不甘心,于是他在痛苦的世界里挣扎,一遍遍恶狠狠地咒骂那个他待了半生的“井底”。“为什么我要出生在井底?”这种恨也移植到蛙爸蛙妈身上,他甚至一度觉得,就是他的原生蛙庭,限制了他成为更好的蛙。
后来,渐渐地,他也适应了新的环境,只是他对井底的怨念越来越深,没有当时的井底,他现在一定会更好,他始终这样笃信。这种怨念发展成为歧视,他开始对其他的井底之蛙深恶痛绝,甚至每次经过井时都要往下扔几块石头,再骂几句:“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呸!”或许他觉得这样,自己就成了其他江蛙的同类,他就抛却了井底之蛙的身份,可以与他认为羞耻的过往抹清关系。
为了探索更大的世界,为了成为蛙中强者,他开始到更多更远的地方去。去习得更多的技能,去见更广阔的世界。可是,由于他在每个地方都无法安下心来,他始终是孤蛙寡人,所有的同伴都只能陪他一段时间,而且他发现,不管他怎样努力,他身上还是会带有井底的气息,好像基因一般刻在了每个细胞里。而且,他发现,江蛙越多的地方,虽然越热闹,但是有时候这种喧嚣却让他敬而远之。他们中有的会聚在一起,嘲讽井蛙为乐,打赌井蛙多久之内会离开,虽然他之前也会那样,可是,这让他心生厌恶。
间或他也会回到蛙乡,看一看那个井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回忆一下他成长中的蛙与事。最近几次他走过蛙乡,发现,井底的蛙越来越少,而且大多数都是一些幼蛙和老蛙。幼蛙们看到他,会问他外边的世界一定很精彩吧,老蛙们看到他会问他在外面有没有丧失生而为蛙的乐趣。从前,他回来的时候更多是对老蛙们嗤之以鼻,“没有到过江河的你们,怎么能体会到生而为蛙的乐趣?”,可是啊,渐渐地他发现,这几次回来,井底在发生着激变。井底那古老而幽静的小巷子虽然还有一些,不过更多的已经被拆除,说是要建成像江河中的那种更适合群居的楼宇,这样可以提高蛙村的土地利用率。他虽然看到了这些变化,但他还是不喜欢,因为他看到井底在变得越来越像江河,这样怎么可以,井底就是井底,正因为它偏远,闭塞,几十年如一日,才是井底啊。他赶紧又走了一遍小时候经常走的道路,因为怕下次再来时再也看不到那些。
他儿时的蛙友邀他一起去耍,在蛙友会上,他愕然发现,他们已经有蛙崽了,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已经到了蛙的另一种阶段,成为了父母蛙。父母蛙们感叹当今变化之快,养蛙不易。他笑着恭维他们可以体会到为蛙父母的欢愉。他畅谈他的蛙见蛙闻,蛙友们也将这些年井底发生的事说给他听。蛙友会推杯换盏,交谈甚欢。
他再也不是当初离开井底时那个自命不凡的蛙,他的为蛙之道更加谦和,包容。他不再试图寻找他与其它蛙的与众不同从而沾沾自喜,他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相似性而感动,为蛙不易,且行且珍惜。
现在的井底,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个加油站吧,他开着蛙车行驶在蛙道上,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因为后面的车跟的很紧。路标虽然不够清楚,但他只能往前开,虽然不知道会通向哪里。好在,有时候还可以转向通往井底的路,修整一段,重新上路。矛盾的是,他现在不想让井底发生变化了,至少不要变得这么迅猛而剧烈,他怕下一次,他找不到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