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
清明及至,给母亲打了电话,她说四号去上坟。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买一篮包扎精美的花以及舅舅准备好的大袋的“金元宝”还有冥钞,一起坐车去关河去外公墓前上坟。
乡间的小路蜿蜒曲折,油菜花也开的旺盛。清新的空气净润肺腑,每每这时,大家也总会又念叨起往事,回忆外公生前的总总,也总在这时,大家恍惚,这位慈祥的老人离开我们居然这么多年。岁月呼啦啦就飞远,没有回头的意思。
今年远在成都的我没能去给外公上坟,心中多少有些自责。清明时节雨纷纷,窗外又下起了细雨。外公,在我六岁那年就早早去世,离别的也是那么突然,但关于他的记忆以及影响却深深占据了我整个成长历程。在当时幼小的我心里,第一次体会到,告别是一种成长,你需要更坚强。
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忙无暇顾及,妈妈将我带到镇上,由外公外婆照顾。也因此,同辈的姐弟中,我与外公相处的时间最多。外公早年当过兵,后来是大队书记,再后来是乡镇府干部。他有些微胖,很慈祥随和的一个人又自带威严与气场。他住的院子里,都是干部及老师家庭。学习上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去找左邻右舍求教。当然一溜空,也是去找左右的小伙伴一起疯玩。
然而有一次下午我再去找小伙伴玩耍,他们都不在家,当我落寞的走回大庭院时,碰巧遇到刚出差回来发现我贪玩不见出来寻找的外公。那天他比往常严肃,叫我不能再只知道玩耍了,还要学习。他端来两个小凳子又搬出一个高椅子,说:“今天下午我陪你练字!”这件事我记忆尤深。他陪我练字了一个下午,耐心的指正一笔一画应该怎么写,手里拿着橡皮擦涂掉我写错的笔画。我们爷俩写的很开心。也是从那天起,我有了学习的意识,不再只知道空闲就出去玩耍,外公是我学习的启蒙老师。
他会给我带带有拼音的故事书小图本。短短的几页,讲一篇故事,还有大大的插图。回家之后他就丢给我,然后他看他的报纸,我看我的杂志。我那时候求知欲望特别强,渐渐也会自己去买这类的儿童图画书来看,什么《乌鸦先生》,《知更鸟之死》,《狐狸和葡萄》……一直到现在,我喜欢写字,喜欢看书正是因为外公的启蒙教育。
外公很宠我,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原来子女儿孙中这么多人,他只给我梳过头发扎小辫子。夏天我们在庭院的竹床上乘凉,晚风徐徐,外婆炸了酥香的小饼,白粥,还有切好的井水里冰过的甜丝丝的西瓜放在一边。外公拿着蒲扇,穿着白背心,我时而躺在他怀里,时而又坐起玩着,外公一直笑眯眯的给我扇着风~那时候每当外公出差回来,家里冰箱都放了很多稀奇古怪,见也没见过的小零食。我长大一点了看照片,才知道,原来当年外公游历过那么多祖国的山水河川。
外公喜欢逗我。他喜欢喝点小酒,有时候应酬完酒喝的多了,也会跑来找我玩,问我吃了没啊?外公给你带了板栗子,我说啊?他就用手指关节轻轻敲敲我额头(板栗壳很硬像手指关节),一边继续逗我一边被外婆拉走说快去睡觉吧。外婆烧了猪肝汤,猪肝原本黑红的光滑的一块,切成片片放着香菜。我很爱喝问外公这是什么肉,他嘿嘿笑着说这是老鼠肉。然后我就到处说我喜欢喝老鼠肉汤。。。。
外公很整洁勤快。他的头发永远梳的整齐光亮,衣服熨的笔挺,鞋子擦的锃亮,腰板挺直,大步前迈。他回到家就脱下外套,穿上另外的褂子,开始扫地。也教我将自己的鞋子摆放工整。和外婆一起下地种种菜。他还爱养花种草。外婆的庭院里有石榴树,桃树,结的果子都特别香甜,每次还会送给周围邻居一起尝尝。因为外婆的名字有腊梅,外公还种了腊梅树,黄色的花朵,花味香浓。院子里不仅有金银花,鸡冠花,牵牛花,太阳花这些常见花种还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甚至还在一口缸里养了鱼和莲藕。
外公给人的印象都是乐呵呵的随性豁达。总是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他是个很有原则的老人,从不嫌贫爱富,为人处世公正廉明。他心地善良,有时候像个孩子。我记得有一次,外婆洗完衣服将一大盆水泼在地上,有一处低洼处积了个小水洼。一群蚂蚁困住了,他回屋拿了个小纸板,帮助蚂蚁过大河!
六岁那年,我与往常一样和小伙伴一起放学回家,妈妈突然在路中叫住了我,她慌乱失神,只知道让我中午先在同行的一个小伙伴家先待着就跑远了。我懵懂的一无所知,不知道那天就是永远的告别。因为脑溢血突发,谁也不会想到老人会那么早那么突然的离开我们。就像一阵廉洁的清风带走了他,就像一抹最温柔的阳光带走了他,就像是朴实的大地带走了他,就像是浩瀚的天空带走了他。我那慈祥的外公再不必牵挂尘世的碌碌俗务,不必见尘世的喧嚣纷扰。他一定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里面饮酒落花,风和日丽。牛羊无事,百姓下棋。
外公去世后,我还会梦见他,不相信他已经永远的离开。有时候梦见他只是出趟差又回来了。是的,外公怎么会舍得离开我们呢?他一定在天上某个地方注视着我们,守护着我们,因此我觉得外公离我更近了,不管我走到任何地方,只要抬头看看天空,就可以看到他的力量。当我做错了事情或者彷徨时,我想外公看到我肯定会生气要打起精神啊。当我要挑战新的难关时,我也会望着天空,外公要为我加油哦。当我做的好了,外公肯定会为我骄傲的。所以我不忧伤。大家也不忧伤。因为他的疼爱与教诲永远伴我左右。
我也一直带着他为人处事的作风,坚定的做我自己,做一个乐观,善良,纯粹,正义的人,做一位谦谦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