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纽扣的糖果屋

图片来自网络



  1.

  认识他,本是意表之外的一件事。

  上了高中以后,我的学习更加紧张,卖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高中以后我不再是第一名了。为此,每个周末我都守时守点的做图书馆第一位学生,我早餐大口的喝下一杯牛奶,吃下一块面包,匆忙的系上帆布鞋的两根白色鞋带,我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与学习竞争的时间。

  七月里暑气渐浓,老校区的图书室没有空调,只有落满灰尘的白色吊扇在头顶上方吱呀吱呀不辞辛劳一圈又一圈的转。有时顺声音抬头望至,总会想,如果它能停下来跟我说句话,我想很大程度上,我们相似的性质是可以做上好朋友的。

  一间小小的图书室中,疏散地排开两盏吊扇,和几盏松松欲坠的老式金线吊灯。细窄的过道的一伸手便可以触得到书架和几本泛着黄旧的书籍。燥热的夏天在密集的小空间里令人喘不过气来。晌午时分,已经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都贪恋吊扇的清凉,坐在吊扇的正下方。 我依旧是坐在临着窗的位子,只因那窗外生着一颗白杨树,树干很粗,白皮斑驳,很是好看。新绿的枝叶层层密密的伸展,阳光从叶隙间穿过,映衬在清澈的透明窗玻璃上,像是染绿了夏日里的窗户。它的叶子在没有什么风的时候,也瑟瑟的响,很是迷人。古诗里说,“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听起来就是很清凉的意思。

  自动铅笔又断芯了,好像应该可以换一根了,侧转过身去埋头在书包里找笔芯的时候,感觉阳光一格格的暗下去了,随后一道温柔雅正的男声传入我的右边耳朵里。我感觉仿佛有一根树脂活动铅芯就直直的立在那里,好不容易翻找到的0.5mm铅芯,被我又扔了下去。

 

  “我可以坐在这吗?”他应该是在问我的

  我抬眼平视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带着黑色腕表的手,骨节修长瘦绡,白色衬衫的衣摆被风吹的微微颤抖。再往上看去,一对干净的肩线,和一张少年的清隽脸孔,可能是刚从阳光下走进来,身上还夹存着新鲜叶子的味道。

  是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很快便收回目光,低下头来,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却径自落座在我对面,他大拉开座椅的动作,倒像是曾几何时收到了我的热切邀请一般。我虽是低着头继续与作业对着脸面,却早已心不在焉,好像没办法不在意他了,我看见他把书摊开,把夹在书里的借书卡放在桌面上,他倒放的角度恰好是我的正面方向,白纸黑框的一列借书卡上只有第一个方框格里存在三个字,许哲翼,应该就是这个人的名字吧。那字很是好看,三个字的名字很适合他,他应该是叫这个名字的,我心里这样想着。

  身后很近的距离有人喊我的名字,一声淑琪压着分贝奇奇怪怪的声线,准是我的前桌,聂雨。我回过身想要去确认,只见她突然像是有什么要紧的消息要告诉我似的加快脚步,待她趿着碎步跑到我跟前的时候,那个坐在我对面的男生已经合书走向楼梯出口,只留给我一个漂亮的后背。

  聂雨瞪着圆溜的眼睛看着我,含着草莓味水果糖的口齿不清不楚,忙忙地说: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她是全校第一啊!许哲翼啊!你不是第一都是因为他啊!”她正义凛凛地发言,差点就要拍案而起的样子令我深受感动。

  然而帅气不过一秒,就泛起花痴的微笑。

  “我现在做的是许校草将才做过的位置吧,不是幻觉吧!屁股感觉座位好像还有点热呢!”

  她一说话空气里就喷洒着一点甜甜的草莓味。

  “……”

  原来他就是,许哲翼啊。

2.

  又是一学期末,成绩排名在公告栏上的时间。不用去挤那张长长的榜单,我也知道,我又是第二名。而一名无误是他。

  课间,抱着一摞作业本受班主任指令去西边的应勤楼,路过操场的时候,遇着爸爸了——也是我所读高中的程校长。我知道他开口要说什么,我只是低着头,正上面的第一本正好是聂雨的。

  “看来你真是遇上对手了”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听着人很不好受。我发觉他的视线没有落在我身上,他看向红绿相间的橡胶操场,操场上有一些正在打篮球的男生。他用手指着“看,那不就是第一名吗,好像叫许哲翼,哎呀!是个特别不错的男孩子,你没事多向人家学习学习,交个朋友也是好的,你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嗯”我轻轻答应一声就离开了。

  走在那长长的操场外道,我不由自主的目光总看进那群男孩子间,不受控制地寻找着他的身影,他是很高,很受瞩目的,观赛的椅子上有很多女生都在议论他,我走过去听见的都是些很好的很好的恭维话。成绩优,长得帅,温柔礼貌,运动神经还这么好!听着这些我总能想起自己其貌不扬,短发,带着超厚近视眼镜片。如果再没有学习上的荣誉…… 他为什么要跟我抢第一名啊。

 

  周末。从校内图书馆出来已是黄昏时分,橘红色的夕阳已经挂在西边的天空上了。转到操场,三三两两打球的男生都已经走了。整个校室空荡荡的,很安静,在操场边上的一张长椅上坐着,长椅后有一颗白杨。

  “为什么,这么冷门的书他都会借。”

  我那起那张借书卡。他的名字在余晖中沾染着橘红色的夕阳,看起来神采奕奕。身后的白杨又是一阵沙沙作响。

  “为什么,这么冷门的书你也看。”我慌忙的合上书页,想把他的名字封在泛旧的纸张里。他从我的头顶伸出长臂制止我的动作。我不容思考便反问他道:“为什么你能看,我就不能看?”话音未落,我感觉我的语气里一股尖酸又刻薄的味道。我想着这样挑衅的话语,一定得配上凶狠的眼神,便扭上头看他,才发现他靠我很近,我好像在他臂弯里,耳朵也很贴近他的胸膛,他的柔软与温热透过皮肤从棉纺衣料的织孔缝隙中钻了出来,伴着咚嗒咚嗒的心跳声和玻璃糖果落地的一片细碎声。

  我想,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才会听见的声音吗?

  那天我问他:“为什么你总是第一名?”

  “下次我让让你。”他回答说。而后留下一瓶柳橙汁就走了,柳橙汁在柔和的橘黄色光线下荡漾开来。

  而我不相信,会有人把第一名这样的至高荣誉,向让小卖部买来的一瓶柳橙汁那样随意让给别人。

  而确实这之后他总是让着我,第一名也不吝啬。他好像知道我所有的功课弱点,知道我哪些题会出错,做自己的卷子的时候好像也能看见我的漏洞,他的分数永远只是较我落下几分。长长的榜单,他永居第二。我看见常常不是滋味,想找他跟他道歉。比起他退位了第一,我成了女生们议论的焦点。班级里也谣言不断的往外传。

  我小心翼翼总是躲着他,不再关注他,我全身心精力投身于学习。我想他应该不会傻傻的一直向他所说的让着我。事关前途,因此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3.

  转眼就是高中毕业的那一天,教学楼外边吵吵闹闹,大家都在外面拍毕业照。那一年,学校里流行着日式传统,十分轰动!相传只要女生在毕业那天得到心仪的男生制服上那最贴近心脏的第二颗扣子,就能得到他真心的爱,是浪漫恋情的开端。女生们都向喜欢的男生讨要第二颗纽扣去了,整个教室里的人都涌向操场上看热闹去了。

  我想他那一件西服上总共才五颗纽扣,一定不够分的。想到这,就想到他拿着一件纽扣全失的校服回家。心里越想越郁结,酸楚的情绪涌上心头。

  再或许,会不会连校服也被女生抢走了。

  再想,我怎么这么丑。一想到这了,在四下无人的教室趴在桌上竟哭了起来。最后,我是带着半截湿漉漉的袖子回的家。

  而别的漂亮女孩,都讨到了喜欢男生的纽扣。她们很快乐,走在我前面的脚步,一个比一个轻盈。

  回到家惊讶的是爸爸在厨房,他一见我就告诉我说:“茶几上有粒纽扣,你落在课桌上的,我给你带回来了,以后这版校服就不订了,等会让张姨给你缝上,做个完整的纪念吧。”

  我跑到茶几边,几乎是跪在地板上,托起那颗纽扣,轻轻的,好圆。感觉跟那些女生们手里拿的纽扣一样,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刚欲再转头问爸爸些什么,只见他已经穿过厅堂,一脚迈出家门了。他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了。

4.

  我走爸爸给我选择的路,而后些年在国外读大学,高中的那些时光仿佛都与那颗制服纽扣一起封存在了糖果罐子里,而我像是走出了那座糖果屋,这期间没跟任何人密切联系过。毕业后回国,聂雨联系邀请我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说都是些关系很熟的同学,我毫不多虑的便答应了。

  那是秋天,银杏叶子落下来的季节。我早早的来到了酒店三楼,一个熟人都没见到,服务员正在里面布置桌椅。我站在二楼楼梯道的窗口打发时间的时候看见聂雨跟一个女同学有说有笑的上来了,她盯着我看,却不做声了,我正要向前一步打招呼,她们却转上了第三层的楼梯台阶。我听见她挽着身旁的女生轻声说:“那个女孩好好看啊,她的耳环很复古很优雅吧!”“气质也特别好,身材也好好。”

  我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盯着雕花的窗棂呆滞的状态维持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隐隐感觉好像有视线在我身后盯着我,正要转身。话音就压了下来“程淑琪” 那声音一如从前的端方雅正,只是更多了几分深沉。我感觉身后的他跟高中的他在不停地转换,融合,最后脱口而出的竟是我的名字。

  “我很想你”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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