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迪拉克CT6不如福特锐界适合你”
小唐比我大十岁，也快四十岁的人了，在我姑奶家，小唐仍然被叫做小唐，因为是个晚辈，大年初六，我和父亲到姑奶家走亲戚，这是华北地区年后走亲戚的传统，我虽然觉得没什么意义，但是就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农村人大都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老亲戚们更是每年只能在春节的时候见一面。我起初以为父亲和我都不认识小唐，我表叔的侄子小唐也有十几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
“现在农村人家家都有小汽车了，发展的真快”小唐有些感慨的说:“我出门走的时候，村里路都是泥地，冬天下雪，雪化了，路就没办法走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心想，这个小唐真厉害，因为小唐说起汽车来头头是道，不管是豪华轿车奔驰宝马还是国产汽车奔奔宝骏，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而且以我整天浏览汽车网站和手机APP的得到的知识看，还说的很正确，绝不是吹牛皮，也没有糊弄乡下老农民的感觉。
我说我想买车，想买个行商风格的轿车，做生意有面子，小唐推荐我买越野车，说是适合我的风格，也适合这周边的路况。
小唐国字脸，浓眉但是眼睛不大，人中比较长，下巴也比较长，看着像慈祥的座山雕，说话沉稳，乡音中穿插着普通话词语，毕竟很多年没回来说家乡土话了，上身穿着意大利运动品牌斐乐的长款黑色棉服，牛仔裤和黑色运动皮鞋，非常普通装扮，就是后脑勺头发长一点，细看还能看到用黑色皮筋扎了一个小辫。
我表叔张罗吃饭，在堂屋里的茶几上，摆上了十多个盘子，有我喜欢的红烧带鱼和油焖大虾，还有肘子和羊肉，有水果罐头拼盘和从西宁带来的柿饼，非常丰盛，照例，我父亲是要和表叔喝酒的，因为小唐多年没回来了，我也好几年没来走亲戚了，所以我们四个还有我表叔的儿子小龙就一块喝酒，亲戚们见面，没有多余的客套，小龙拿出了本地的白酒，我们就喝起酒来。
我家和姑奶家离的不远，也就十几里路，都是柏油路，虽然我家有一辆新买的国产车吉利轿车，但是因为过年外出打工回来的人都开着车，车多路窄，走亲戚路上特别容易堵车，所以索性不开，还能和亲戚们一块喝酒。所以我也能喝酒，小唐说:“如果开车了就不要喝酒”，我忙说没有开车，电动车没事的。
虽然我几次想问小唐在外地哪里是做什么工作的，但是我父亲几次都打断我的话，我心里很着急，我表叔之前给我介绍说，小唐自己独自一人在大城市混，没人没钱没房子没车子，现在混的很好，还说小唐小学文化，是从家里跑出去的。我心想，小唐莫不是做了汽车媒体记者或者编辑，但是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做媒体的十几年不回来也不对啊。
酒过三巡，小唐开了一个话题“这农村抓赌博的这么严重，为啥村里人还去赌啊”，我表叔说“那赌博的都是瞎混的，自己挣钱不容易，一年辛辛苦苦的，回来显摆不了几天，都输出去了。”我听到后也觉得这些赌博的人脑子有问题，我父亲说“这都是少数啊，有些是被骗过去玩几下就上头了，结果输的一塌糊涂”。
小唐说“赌博不能沾啊”，小唐似乎有点醉了，我看到他右手大拇指上的蝎子刺青，觉得有些可笑。我父亲总爱说一些我觉得没有用处的客套话，可能也习惯这样说了，我父亲问小唐“年后什么时候出门发财啊”。
小唐听后先是一笑，随后肩膀抖动了一下，左手的烟放进嘴里猛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来，嘴巴开始闭上，头低下去，我竟听到小唐的呜嘤声，小唐哭了起来，但是随即抬头摸了一把眼泪，又浅笑了一下对我父亲说:“表叔，我还得请你帮忙呢，帮忙看有没有合适的茬口，给我介绍个对象呢”。
我爸一时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接话茬，我表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给我父亲倒上酒说“哥呀，小唐这几年在外不容易，往后就在家干了，不出门了，您给操操心吧”，我父亲连忙答应。
从我姑奶家出来，我骑着电动车载着我父亲回家，路上我就问父亲，这个小唐是干啥的，怎么那么懂车啊。
“他是司机啊，专门给人开车的，能不懂车吗”，我父亲没有喝醉，却说话开始迟缓“这样看，小唐也算是个苦命人啊，小唐他爹死的早，小唐十二岁他爹就病死了，据说是肝癌，小唐他娘本来不想另再嫁，就守着小唐过日子，可是你表叔一门的有个光棍汉堂兄弟，天天找着小唐他娘要一块过日子，那年小唐才十三岁，有一天天刚挨黑，小唐他娘到牛屋里喂牛，光棍汉喝醉了在牛屋里耍流氓，小唐看见了恼了，用镐头把光棍汉拍死在牛屋里，小唐他娘就让小唐跑了，自己就上吊了……”我觉得这事太震撼了，当初怎么不报警处理啊，不用跑也不需要抵命的，我父亲说“就是因为当初长辈的人都说，要是真不走了和光棍汉一块过日子也不差，光棍汉能干重活，也不是好吃懒惰的人，当初没取上媳妇就是因为家里穷”，再说那时候农村妇女懂什么法律啊，就觉得一命抵一命。
“那小唐啥时候回来的？”我禁不住问，“为啥说他是司机啊。”
“他娘死后五天下葬他回来的”我父亲似乎不愿意提起“小唐听说他娘上吊死了，在下葬时哭晕几回，后来小唐有种的很，把光棍汉的坟头偷挖了，后来谁也不知道光棍汉的死尸弄那去了”。
我听后怎么觉得不相信，十三岁的孩子怎么敢啊，想到和我一块喝酒的小唐，说话很平稳，眼神中透露着疲惫，喝酒也是慢慢饮，说国产车最看好吉利，说买车最好量力而行，半年后车的功能就只剩下出行了。
大年初八晚上，我在镇街上的饭店和一个几年不见的同学吃饭，同学刚好开了一辆本田的思域，网上汽车领域热门话题的主角，我调侃同学说“走路上不怕强行solo”，我同学哑然一下，说“我根本就不关注汽车啊，就因为住在4S店旁边，好多店员在我们公司分期买手机，都认识就买了思域”，原来我同学根本不懂车。我们刚坐下吃饭，我看到小唐进来了，还穿着同样的衣服，只是头上戴了一个针织套头帽，看上去年轻不少，我问小唐“嗨，唐哥，来吃饭”，小唐没想到是我，很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说“噢噢，来见个朋友，你和朋友吃饭啊”，我说是的，我和朋友坐大厅，小唐上楼去了。
我和同学简单点了两个菜，我喝点酒我们就准备回家了，这时我看到从楼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穿着酒红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围着蓝色绣花丝巾，长头发披散着，从楼梯上下来的动作非常轻盈，黑色长筒高跟鞋哒哒的声音让我觉得这个女人非常的有故事，但是这个女人离开饭店的脚步很快，头也不回。然后我看到了小唐从楼上下来，低着头，脸色红中泛黑，似乎有些恼怒。
我猜想小唐是来相亲的，应该是没相上。小唐下来了，我说要不一起喝点，小唐说行。我们就又都坐下，我同学点了几个热菜和小火锅，接了电话就出去了，我和小唐俩人聊起来，小唐这次喝酒很猛，塑料的一次性口杯，倒满白酒有三两多，小唐两口就喝完了，连喝了三杯，我不得不再次向饭店老板要了酒，因为我看小唐喝了一斤左右白酒，仍然没有什么变化，我也不知道小唐的酒量，我想知道，这个面前的男人，应该是有太多事情需要诉说了，他的过去或许属于我们家乡，但是他的未来已经不属于这里，如果非要回到老家，他应该先买一辆五菱宏光，再试着适应这里的宁静和喧嚣，这里的淳朴和粗鄙。
我同学电话接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过年回家的年轻人，不论男女，经常接打电话很长时间，我这种在老家打拼的年轻人，对待电话还秉承着传统，有事说事，感情不直白沟通，我同学回来时，我和小唐已经喝醉了，小唐说再喝点啤酒，我说不行，我要回家睡觉了。小唐听后摇摇头，嘴里嘟囔着“你要回家睡觉了，我也想回家睡觉啊”
一个多小时里，小唐把我心中的疑问解释的差不多了。小唐没有考上初中，就不上学了，当初在村里的砖厂打零工，不为别的，砖厂管吃住，我表叔当初说要让小唐住家里当儿子养，就因为儿子小龙说“我不想让他来我家”，小唐几年都不进我表叔的家门，失去父母双亲的男孩有着孤傲的自尊，十八岁的时候小唐喜欢上了邻村一个叫海艳的姑娘，刚才从楼上下来系蓝色丝巾的女人的就是海艳。海艳刚上高中，学习好，模样漂亮，身材高挑，比小唐小一岁，家里面有个养鸭厂，卖鸭蛋，小唐自知配不上海艳，就在心里默默攒劲，一点要出人头地，配得上海艳，取海艳回家，砖厂的拉砖司机丁瞎子是见过世面的，丁瞎子常年开着拖拉机卖砖，对小唐比较照顾，也知道了小唐的心声，丁瞎子是退伍军人，眼睛得过病但是早好了，看东西清楚着呢，丁瞎子让小唐离开砖厂，到大城市去，到大城市才能出人头地，并且给小唐推荐了自己在南京的战友，小唐拿着丁瞎子写的信就到南京去了，在南京找到了丁瞎子的战友李保卫，在李保卫的饭店后厨打杂，后来做保安，饭店很大，是李保卫爷爷辈传下来的，非常有名，后来小唐因为会开拖拉机，也给李保卫开车，饭店生意越来越好，小唐就专门给李保卫当司机，从桑塔纳开到奥迪，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小唐越来越适应大城市的生活了，可是心里面还是想着海艳，每年都写信给丁瞎子，询问海艳的情况，海艳上大学走了，那大概是2001年，二十三岁的小唐意气风发的从南京回来，开着奥迪汽车，西装革履，按照老家的规矩，托了媒婆到海艳家提亲，乡亲们都炸了，谁也想不到，五六年的光阴，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能混成这样，肯定是老祖宗显灵。小唐知道自己是狐假虎威，但是手里确实存了钱，够在村里盖最好的房子，海艳正在家里复习英语，刚上大二的海艳已经是金凤凰，她目光远大，志在出国，头脑灵活，根本看不上给乡亲们散烟抽的小唐，海艳的父亲也盼着海艳能够上好学，为国家做贡献，海艳的母亲虽然觉得女孩子读书没啥用，但是守着鸭舍一辈子也不是自己愿意的，谁让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还要娶妻生子呢，自己一辈子还有数不完的摊子要守着呢。
小唐显然喝醉了，嘴里的话越说越有书卷气，我这个读完大学的文科生听了都觉得很陌生，小唐继续说着，慢慢的我酒劲快醒过来了，我也怕小唐醒过来，又给饭店老板要了醋泡花生和羊头肉外加一瓶古井贡酒，我们继续喝起来，我老婆的电话我都没有接。
海艳对小唐说“我在读大学，你在当老板，咱们不是一路人”，小唐被拒绝了，村里人有人觉得可惜，有人觉得小唐是暴发户，钱来路肯定不正，肯定会出事的，还有人立即就找小唐借钱来了，很多曾经给过小唐一丁点帮助的人都来问小唐借钱，小唐则来者不拒，没有了海艳，要钱也没有用，幻想破灭的小唐还难以接受这么多年来相思的人这样冷冰冰的拒绝，脑海中无数美好的画面像七彩的气球被戳破，破裂声让小唐心不在焉。就把钱都借出去吧，刚开始借钱的都是不亲不近的人，亲近人都觉得小唐挣钱不易也没有借的，等到大家都知道小唐钱好借，谁借都给，后来小唐的姥爷病重，舅舅来借钱治病小唐已经准备回南京，手里也没钱了，舅舅一家生气，我表叔要给表婶拿做阑尾炎手术的钱，小唐也拿不出，小唐羞愧着再一次离开了家乡回到了南京，中间回来个两三次，都是因为户口的问题回来的，见几个人匆匆就走了，最近一次回来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小唐回到南京李保卫的饭店，对保卫书说“我想换个工作，我想学知识”，李保卫笑了笑，对小唐说:“你要学知识是好的，但是又有什么用处，不都是为了找工作赚钱吗？，你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小唐的待遇不错，就是这个时期，李保卫的声音越做越大，饭店之外开了酒店，做汽车贸易，小唐能开的车越来越多，各个品牌的车都有机会驾驶，在一次保养车的时候，小唐认识了销售汽车的姑娘鲁洋洋，鲁洋洋也是从南京郊区的农村来的，也只是初中毕业，小唐和鲁洋洋认识不多久就相爱了，鲁洋洋善解人意，不嫌弃小唐是开豪车的司机，知道小唐有钱但是从来不要求什么。小唐把鲁洋洋介绍在李保卫的饭店上班，做一个带班经理，鲁洋洋很争气，饭店的服务没掉过链子，时间过得飞快，李保卫又开了一家歌厅，也就夜总会，让鲁洋洋去做经理，小唐起初不放心，因为夜总会这种场合人员很复杂，但是小唐知道李保卫的为人，绝不干违法犯罪的事情，就答应鲁洋洋去做了经理，小唐还兼任了夜总会安保科的副科长。
我和小唐一颗一颗吃着花生，醋泡花生，一个菱形的碟子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花生没有包衣，白白的花生豆，吃起来像刚行地里抛出来的口感，酸酸甜甜，另一部分是带着包衣，红色发黑的花生豆，吃起来酥脆。小唐始终漠然的讲述着，仿佛是电台的深夜主播。
不知道鲁洋洋什么时候染上的毒品，反正小唐发现时，小唐的大部分积蓄基本上都让鲁洋洋吸干洗净了。小唐尝试了很多方法让鲁洋洋戒赌，都没有成功，后来，鲁洋洋在医院检查身体，之后就给小唐打了个电话，对小唐说“你带我进入这繁华富贵，也领我进入这醉生梦死，我以为我能保持纯真，但恶魔要与我心心相印”。小唐发现再鲁洋洋时鲁洋洋躺在殡仪馆的抽屉里，仿佛裹着僧布的骨架，鲁洋洋没有连累小唐，但是小唐自此觉得，世界也就这样。小唐离开了李保卫，李保卫给小唐在南京买了房子安了家，但是小唐很少去住，以前住在饭店，鲁洋洋走后，小唐就租在玄武湖旁边的民房住，小唐找了一个新工作，给某区政府管食堂的王科长开车，当然刚开始是不让小唐干的，但是王科长认出小唐是李保卫酒店的人，就让小唐开车，刚开了两年，王科长升职了，小唐也跟着到了区政府的大楼里办公了。
我想，这是好事啊，没有我想象的刺激啊，很一般吗。我起初看到小唐手上的蝎子刺青时，瞬间脑子开挂想到，小唐在大城市，跟着混黑道，帮派几百人，小唐不像是大佬，但肯定是大佬最信任的司机，准时和冷静是标签，方向盘就是自己的所有语音，闭着眼开车都能够带着大佬从鸿门宴中逃脱，甩开追杀的其他帮派，救大佬狗命，在其他兄弟面前如扫地僧般低调，但是最终在紧要关头，开着黑色轿车，各种甩尾，枪林弹雨中出色完成很多暗杀、贩毒、黑吃黑的任务，后来，因为喜欢上了大佬的马子，被帮派一心想争老大的二头领捉奸，逼大佬杀了小唐，小唐杀了二头领，但是相好的马子也为自己挡枪死在大佬手下，从此，小唐和大佬两不相欠，小唐低调还乡，忧愁多思，至今单身，请我父亲介绍对象。
然而我生意做不好就是爱幻想。小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帐结了，饭店只剩下我和小唐二人还在喝酒，这年刚刚初八，村里的年轻人都已经出门打工走了，以前村里像一个大家庭，现在人数没增加多少，但是村东头的狗已经不认识村西头的鸡了。
很多人找王科长办事，王科长倒在了国家反腐的苍蝇拍下，小唐入狱一年半，入狱期间，认识了一个叫东成的盗贼，东成技术开锁一流，小唐出来时，东成的偷过的案子还在汇集，不知道判多少年，东成也记不清自己偷了多少家了，有时候开锁进入人家家里面，欣赏装修，喝杯红酒，东成说就是想找一个家的感觉，小唐眼睛红润着对我说，东成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个盗贼，我说就是小偷，小唐说的对，小唐把东成当最好的朋友，小唐出来后帮东成交房租，因为东成说自己租的房子里有宝贵的东西，一定要续租，这样小唐给东成交了三年半的房租，东成减刑出来后，回到出租屋里，拿出了一个四十多数的妇女的照片，裱着金色相框，这是东成的母亲的遗像。
三年中，小唐做了很多种司机，开很多种车，小唐说遇见一部车就像遇到一个人，每个人都能带你去不一样的地方，经过不一样的旅程，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小唐认识了快递司机小飒和黑出租车司机大广，和小飒谈恋爱，和大广倒班开黑出租，租住在玄武湖，早晨和练太极剑的老头老太太一起练习，呼气吸气，仿佛看透了红尘，悟懂了乾坤，心平气和的对待每一部经过身边的车子，最常去的就是上海的汽车博物馆，仿佛看透了每部车子的灵魂，在小飒的小货卡驾驶室里，小唐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铂金戒指，向小飒求婚，小飒哭了，小飒来自湖南某个小县城，一个倔强的姑娘，在父母不同意自己私定终身的婚事当晚离家出走，跟着小伙子来到南京，小伙子最终屈服父母回家结婚生子，儿小飒坚决留在了南京，自力更生，坚强的如一个硬汉一样扎根发芽，茂盛起来仿佛发疯的橡树，在风中狂舞。就是这份独特气质让小唐喜欢上了小飒。但是小飒不接受小唐的求婚，小飒知道，自己的心还没有容下别人，小飒清楚，自己赌气等待着着男友的归来，没有父母，自己一样活得精彩，小飒想着要把男友从老家娶回来。小飒的运动鞋鞋带系得很紧，直筒牛仔裤的褶皱很锋利，冲锋衣鲜艳的色彩让小唐想起海艳拒绝他时的口红的色彩。这仿佛就是一场梦，小唐和小飒在一起一年了，但是也只是吃饭看电影送快递，彼此都没有透露自己的过去，这仿佛大城市里的外来的男男女女，虽然大家相处起来很快，但是又彼此一无所知，我们可以把酒言欢却又面具遮脸，这就是我从未去过大城市生活的人难以接受的。我说小唐“刚认识的年轻人就能在一起，不觉得害怕吗？”无法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可以一起生活吗？当然可以，小唐说“都活得舞马长枪的看似喧闹，静下心来谁不是独舞的小丑，每个人都在拼命的生活，无形的绳索操纵着我们向前，我们不情愿的表演，追求的是他人对我们的观点”。我说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就不是，我爱我的老婆孩子，爱我的父母亲人，我爱我自己，爱我的朋友同事，我想让我爱的人都活得开心，我才不是小丑玩偶。
我不想听小唐胡说八道了，小唐似乎喝醉了，我想知道小唐为啥在老家不出门打工了，现在开的什么车。小唐笑眯眯的对我说，我还处过好几个对象呢，有酱醋厂的厂长的女儿宋晓蓉，大学生呢，还有法院的审判员张正正……我觉得小唐多半是在吹牛逼，我问小唐，你现在开什么车啊？小唐突然愣住了，打了好大一个嗝，嗝出的气体冲到我面前，令人作呕的气味让我一阵眩晕，小唐说走走走，去县城，到县城去喝酒。我说咱俩都喝酒了，没法开车，怎么去县城，小唐想了一下只得作罢，我又问小唐，李保卫给你在南京买的房子，你专门回来娶媳妇的吧？小唐也没有说话，有一盘皮蛋杏仁，有一半皮蛋在盘子里，小唐拿筷子夹了几次都没有夹住，也不听我问话，拿勺子舀了皮蛋吃了。我继续说“现在咱们这里娶媳妇彩礼太贵了，谁家有个儿子算愁人了，听说要准备一百万呢”，小唐低低的骂了一句“妈的这么贵”。我说你刚才不是说见了海艳了吗，海艳专门回来见你的吧。小唐说“早都见过，在南京也见过，海艳上大学上傻了，让人骗到东骗到西的，最后什么都没得到，也什么都失去了”，我疑惑起来，又对小唐的话感兴趣了，但是小唐只是低低的叹气，仿佛发冷了，从桌子上拿起我让给他的一支烟，点燃了仰着头吸起来，这时饭店老板来催了，老板说“你们还加菜不？我们要封炉子了”，我说“马上走”。
从饭店出门，我被大货车的车灯照的睁不开眼，风吹着路上的沙子和垃圾袋，伴着轰隆隆的货车声音，这不是十几年的镇上街道，小唐仿佛想起来什么，问我“这西边盖的小区，你有认识的人吗”，小唐指的是镇西边新开发的商品楼房，十几万一套，前两年卖不出去，去年就抢光了，现在比以前贵一倍。“你想买房吗”我问小唐“现在房子很贵，涨价了的”，刚好我认识一个哥们要到北京买房了，想卖房，小唐说是的，回来没有地方住，娶媳妇也要房子啊。我问“就真不出我们乡镇了？”小唐直视着对面大货车的远光灯，说，不出去了。
今天正月十六，小唐和海艳结婚，我给他们找的车队，我是婚车司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