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燥热难耐,在深夜的台灯下,合上了谈先生记录美食的书籍后,竟开始想念仅吃过两三次的藕丸子。
这两三次的藕丸子,全都是奶奶的一个老友苏奶奶做的。
初中时期,我的学校与苏奶奶家很近,每每夏季,爷爷奶奶总爱去到苏奶奶家里,也总爱把我叫去苏奶奶家,尝她惊人的手艺。
每次去苏奶奶的家,总能吃到她早已准备好的,带着荷叶清香的藕丸子,我叫它"玉藕圆"。"玉"好理解,藕丸子晶莹剔透,表面光泽嫩滑,似玉般润、透、亮,给它的名里加上个玉字,实至名归。"藕"则是主要材料是藕,最难琢磨的大概是"圆",为什么叫"圆"?若仅仅因为藕丸子形状为圆,那就大错特错,那何不直接叫"玉圆藕"、"圆玉藕"?其实"圆"是"丸"的意思,并不是词典中的"圆"有丸子的含义,而是因为这位苏奶奶的地道湖南身份让她有了一嘴地道湖南口音,即使想说好"丸子"俩字,也只能说成"圆子"。"圆"字里头暗含的是我对苏奶奶的感激之情,是不论大晴还是阴雨,只要我去到她家,都会吃到香糯可口的怀念。
苏奶奶做菜的量从来说不准,今天多,明天少,可菜肴中各种成分的比例永远都是刚刚好,藕碎、糯米、面粉、鸡蛋各站其位,各司其职,味道从未有任何细微的改变。我也曾请教过秘方,是什么方法能让一盘食物的色香味从不出错?苏奶奶将右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左边胸脯上方,回答很简单——用心。
用心。啊,用心。是啊,哪个用心做出的菜不可口。
苏奶奶特别爱笑,但即使再惊喜高兴的事情,她也不会开怀大笑,而是用手捂着嘴咯吱咯吱的小声笑,典型的水边人家长大的女子,温婉娇羞,即使在老友面前也从不例外。
要说做菜如做人,我是有几分相信的,就好比苏奶奶爱打扮,也爱给菜肴打扮。她酷爱用荷叶盛菜,当然,只盛相对精致的菜肴,不然就浪费了大片翠绿的荷叶。玉藕圆与荷叶从没分过家,圆子像是在叶肉里长出来的似的,一碧绿一淡粉,像极了珍羞的少女,用荷叶来装点自己的美丽。苏奶奶不论在家中还是外头,总是穿戴整齐,将头发盘成一个小球,再插上一个低调的头饰,手腕上的镯子和脖颈前的项链都很淡雅,不可多有,不可无一。
苏奶奶爱亲自端着自己最得意的菜肴走出厨房,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将菜肴摆上餐桌。每每玉藕圆出场,我总能想到小城故事这首歌,作为此场景背景音乐再合适不过。圆子上桌后,我一定是第一个动筷品尝,不该说品尝,该是虎咽。爷爷奶奶看着我这样觉得怪不好意思,总用筷子背轻敲打我的手,说:"看你怂的,像没吃过好东西似的。"我每次也都是嘿嘿一笑带过,然后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美味盛宴里。
"这孩子,吃相怪吓人。"
难怪我,只能说玉藕圆实在太好吃。用一根细筷插入圆子里,带到鼻子前嗅嗅,荷叶的清新香气似有若无的萦绕鼻尖,久久不能散去。用牙齿小拈一口,表面蘸着汁液的软绵绵的糯米粉随即一起被牙齿刮下来,躺在舌面上,犹如怏怏的美女,令人欲罢不能。一口包住,首先会惊叹于它的韧性,怎会如此弹滑,一口咬开,里面的藕碎香和它磨砂般撩人的口感也惊喜般来到。实在美味。
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是五年前的味道了。五年前的滋味,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苏奶奶的一颦一笑,也还历历在目。她和玉藕圆一般美,美得清秀,不造作。
如今身在外地,有太多家乡的人与味道让我思念。这种时候,我便会拿出抽屉里藏了许久的家人给我带来远方的茶叶,泡上一壶,轻轻抿,细细思。回忆还在故乡时常伴耳边的话语,思念曾在我眼前有些万般喜怒哀乐的人们,更想起熟悉的菜肴在我舌尖缓缓化开的美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