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昔如环
一昔如环,一夕如环,今昔今夕,是否如环?关灯,又开灯,也难确定外面明月当空还是皎月孤怜。
辛苦最怜天上月啊,确是辛苦了,难为你现在还要被我说道,难为你要为古今多少“风流”之辈拉扯来拉扯去,你便也默默承受了,不发一言,自始至终停留在那里,不动分毫,古人不见今月夜,今月也曾照古人。恒古的辛苦,难怪让那飘飘欲仙之辈赞不停口,难怪让那风雅之流望而抒怀,难怪让那文客骚人奋笔疾书,更难怪让我这渺渺一粟喜而生畏,畏而生怜。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你自也不管我是畏是怜,一月一圆,三圆百缺。莫不是你也懂得物以稀为贵?竞不让人轻易看到你的完美。思及想及我也曾有过一块“玦”,本是难得,却没能珍之如宝,我也就想通了,月圆如镜,月缺如钩,圆月自有圆月的端庄华丽,而弯月又何尝没有她的玲珑妩媚呢?若你整日对着一倾国倾城的女子,一言不发,行坐有礼甚而刻板,纵使秀色可餐,大饱眼福,最重要的你只能看着,心痒难耐又如何?终是一动也动不得的,岂不乏味?真是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秒,而三圆百缺的月,你还有什么可说?不管你是否如痴如醉,反正我是痴了醉了。
唐人诗有:“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又有“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可见月之所托,多是至深至切,大有一番情之至处,唯月可鉴的味道。容若还说了“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他希望像皓月一般,不畏辛苦,不辞冰雪去到妻子身旁,为妻子取暖。说及纳兰性德,难以说自己有多了解,词之千百,倒也拜读一二,我总觉得他是个对月有着欢喜悲痛的人。其实这里还有一个小故事,我却不愿多说,只记得《世说新语》有载“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你莫忘了还有这等用情至深的痴人,海枯石烂,矢志不渝难说也在天涯一角有过。回归正题,月之所用,多是这般。我想你念你了,我不说我想你,我要说这月有多美丽,你是否也跟我一样在赏月?我要表达我对你的美好祝愿了,宁死我也不明说,我只说这明月会一直常伴你左右。说也奇怪,这似乎就是你懂我也懂的事,不说开,任它这样。我心里流泪如斯,我不告诉你,好,你不告诉我,我却也明之入心,记得你的好。后来我有一点点明白了,说开了岂不悲痛?这可不是含蓄娇羞,你明我懂的事何必再说?徒惹悲伤又为哪般?就借这月之恒古来托我所思所想,妙哉壮哉!
子不语,怪力乱神,却难抵“无那尘缘容易绝”。我等凡人,难不成还能如皓月一般恒古?我此时把你记在心里,难说下一刻我已忘了你,纵使我还记得你,你却还记得我么?好吧,你还记得我,但天地分隔,我又到哪里寻你 ?容若爱妻至深,上天可曾怜他?人鬼两世,他的孤苦,她的懵懂。
思绪吶,飞往哪里,快来看这燕子,她又飞往哪里?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燕子如往常一般,在窗口帘前窃窃自语,难道她还懂得他的心事?他在坟前哭够说够,丝丝愁怨却还没有消散。该是引自唐李贺《秋来》:“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故事不再多说,容若怨而不欢也难分对错,问世间情何物,直教人生死不己大抵如此。该怨啊,如此良配佳妻,总不是一世一徳修来的,亲昵耳语不再有,从此秉烛夜游的不再是你,登上西楼望东楼也不见你身影,我痛啊,铭心刻骨之痛,但我痛又能如何?你终是回不来的了。我又说,痛而欢之,岂不快活?我大丈夫未曾苟活一世,你也曾与我享得富贵繁荣,我爱你如皓月,你恋我像磐石,从此秉烛夜游的不再是你,却也不会是别人,如今虽隔两世,我爱你依旧,我不该让你担心,我看不到你,难说你却能看到我,我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睡睡,该笑笑,该哭哭,所以,我好好的,你就也好好的吧!拙见拙见,容若怀妻之情非我能度,有些存在,或许只有亲身亲眼亲耳所感触才能领悟,一种多么疼痛的领悟。
春丛认取双栖蝶,我实不知如何引出这最后一句,月光如海,何以看到花丛里的蝶儿翻飞,成双成对?有些东西,想多了变成真的,还无法自拔。容若想啊,何不死了与妻做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却奈何,奈何,他还死不了。
词终人散
后附
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
纳兰性德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
春丛认取双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