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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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回想我这半生,到过很多地方,
走过很多路,更是遇见过好多好多的人
第一次近见昆仑山,是十六岁那年,因为辍学对父亲怀有不满,恰好有修路的包工头找个烧火娃,我便背着父母偷偷跟着包工队一路向西,到唐古拉山修路,当然,那时我年纪小,个子也不高而且身子瘦,每天的任务是捡牛粪给工程队做饭的伙食长烧火,其次还有给干活去的人送两顿"腰食"(是早中晚之外的两顿开水和馍馍)
我现在就住在昆仑山脚下,来此地已有十多天了,鹅毛大雪下了四场,铺天盖地的那种汾汾扬扬,下雪的天地寂静一片,世界仿佛没有喧嚣和忙碌。
趁着雪花飞舞,我踏着积雪向山上攀爬,当然,不是昆仑山的主峰,这座山峰只是昆仑山的旁支,但还是饶有兴致,我喜欢站在最高处俯视前川,喜欢西风在耳边呼烈,心间便有一种恍惑,半生蹉跎竟悄无声息的到现在如此模样,那时的风曾吹着我的脸庞,而时下的我已年将俞老,雪花扑打在脸上冷化成液体,想到某些事,心里不免感受万千。
山脊的风很大,昆仑山并非是我眼前的局部,绵延数千公里的山脉,被称为万山之宗,西王母的瑶池就在昆仑山,应该是琼花玉树环绕天籁之音吧,其实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美好的神话,但我敬畏神在的山,或是人们崇拜的一棵千年老树。
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爬行上昆仑山的一支小山顶,我向诸天神明祈求,保佑我余生安稳,人会在失去精神支拄的无助时,宁愿去相信上天也不敢相信自己,是的,当下我的无助感只能寄托给神明,我知道,只不过是寻求心理平衡聊以自慰罢了,但我想这样做,敬天拜地,终时,我自然回归天地。
以前几次都是路过昆仑山,坐在车里望向窗外,连绵不决的峰峦,心中莫名震撼
我十六岁那年,跟包工头去当烧火娃,一辆老解放车搭着车蓬没有窗户,车蓬里白天也很昏暗,所有在坐的人都在合唱青海花儿,但我不会唱花儿,他们要我单独唱一首歌,推诿不过,我唱了一首《水手》,这首歌当时很火,唱完后他们都鼓掌叫好,还说我以后可能会成为歌星,哈哈,年少时候我也有大大的梦想,后来啊,梦想便随着时光慢慢流失,如今我想起那时心中的梦想,苍山别云风带走,只把当时记得。
当老解放车行到昆仑山口,司机停车叫大家下车撒尿,我也下了车,眼前群山环抱,置身于山中的国道,我的身影不过是瘦小的少年,与之相比我是那么不起眼,记得那天也下雪,迷迷茫茫一片,他们说昆仑山终年到头都会时不时下雪,我很好奇,问他们是不是因为离天太近的原因,他们说是因为海拔高所以经常下雪,那时候我不像现在热爱下雪的天气,原因是雪天路滑,行车缓慢,他们说照这般行驶速度,到唐古拉得十天半月。
到五道梁这个地方我们下车吃饭,严重缺氧,我的胸口闷得慌,心突突地跳的剧烈,感觉要跳胸腔似的,头痛眼花,有人给我喝香豆泡的水,呕心的吃不下去饭,包工头说过了五道梁就会好受些,我当时听他们说,脸色发黄,有气无力的坐车尾掀起蓬布吐黄水,一路颠簸,只盼快点到唐古拉。
后来我适应了高原反应,像只小羊一样奔跑也不会气喘微微,在唐古拉我认识了一个回族男孩,他和我同龄,他说他没上过学。可我从别人手上借来了一本书叫《人的生理》,每天闲瑕之余就在帐房里看书,回族男孩的名字叫马乙布,我现在还能清晰的记起,他和我一起去一条很冰冷很冰冷的河流洗澡,他的JJ没有包皮,那时我不懂回族男孩在幼年就要割掉包皮,汉族和回族脱掉衣服同在水里玩耍我们俩不存在民族的分别,差异是他JJ和我的不同。
马乙布有一双大眼睛,很好看,而且他笑的时候从不会出声,他也是烧火娃,不过他可是他们的包工头的外甥,两处帐房离十多米近,我不大喜欢去野外耍,马乙布经常来叫我去野外,被叫的实在没理由拒绝,我到底还是和他到野外一起疯。
我十六岁,包工头在一次喝酒后说,他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一岁,学校放假后他要把他的儿子也叫来工地,也不知道是谁起哄,要包工头认我干儿子,包工头要我给他敬十杯酒,以后就是他干儿子了,我不愿意,认为这是在侮辱我母亲,伙食长悄悄贴近我耳朵说,他既然认就认呗,以后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在唐古拉我没有一个老乡,他们三三两两都基本有伙伴,有几个比我大四五岁的小伙子经常找我的茬,我一个没帮手的"外人″,对他们几个的挑衅总是胆怯,生怕被暴揍,所以我认了包工头干爹,现在想来也许只是包工头看我年少,以我的玩笑吧。但是之后包工头对我的照顾也是因为这层玩笑的关系关怀有加,一次我和马乙布去野外捉旱拔鼠,以致抌误给伙食长烧火的时间,晚上被伙食长打骂还给包工头告状说不要我当烧火娃,从新安排一个人替我,包工头训了我但没有被替换,他说我身单力薄干不了苦力。
那次和马乙布去冰冷的河里洗澡,我就感冒了,关于洗澡的这事我俩保密没说,我抗了三天,导致严重肺炎,我被包工头(干爹)送到青藏路桥厂部医院急救室,住院十一天,还安排专人看护我。
高原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稍有闪失就会一命呜呼,那次之后,我再沒敢下过水里。
那次河里洗澡,马乙布说喜欢我做他的好朋友,我也答应了做他的好朋友,八个月时间,我和他的友情彼此没有秘密,马乙布沒有爸爸,他的爸爸因为杀人被枪毙了,他的妈妈改嫁,,他说不是妈妈想拋弃他,妈妈怕他跟着她会受罪,所以在他七岁时过继给了他的舅舅。
马乙布有时候会躺在地上静静地望着天空,莫名其妙的问我,他是不是一朵白云,有时候会因为我说我好想家,他就低头陷入沉思,也有时候自言自语说长大就可以快乐了。
后来,我们回家,此后便相忘了。而今我想起他,那时的我们有一份纯真的美好,就像他说,如果我是个女孩就好了,单纯又天真的年纪无所顾及,那时的天空净洁明亮,那时的心灵白玉无瑕,喜欢就是喜欢,那是属于那个年纪的情谊。
我住院其间,有一天马乙布端着一个饭盒来看我,饭盒里是羊肉,可那时候我不吃羊肉,他只好自己吃了,临走时他给我买了两包方便面,我说他天天来医院陪我聊天,他没有食言,直到我肺炎愈好。
人这一生,有些发自内心的真情是无法超越的,也许,因为太过短暂,我们彼此呈现的都是让彼此温暖的部分,假如我和他长相联系不断,也许,那份美好早已变了味道。
我这半生,遇到过很多人,有的匆匆一暼,有的便在脑海里生成底片,翻开过往,那便是一团烟火,照亮半个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