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七月半,乡里人家已经开始新一轮的祭奠仪式了:买一堆黄纸制成的“纸钱”;为每一位去世的亲人买一口纸制的“衣冠箱”;几副响亮的鞭炮;一日三餐都要准备丰盛的饭菜……然后就是从十号左右开始,鸣响鞭炮宣告迎接先魂,按正常人的生活作息准备饭菜,祭奠一番,烧一堆“纸钱”,然后在某一天烧好“衣冠箱”,最后在十五号左右再用鞭炮齐鸣宣告祭奠的结束。
这样的祭奠方式,每年七月半的时候都会重演一遍。对于过世的人,每年都会有几轮特定时间来怀念他们:过年时的挂山,清明时的祭扫,七月半的祭奠,生日时的特别。这些时候,除了生日那天不会特意回家,其他三次纪念期,都还是很隆重的,哪怕自己家无人在乡里,也会拜托同宗同姓的亲戚们去祭拜一下,烧一轮纸和衣冠箱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大多数时候,都会有人回到老家,最少住上两天,让家里也燃起烟火。
这样的纪念活动,我小时候是不愿意参与的。特别是七月半烧纸的时候,小时候的那个“纸钱”,是我奶奶用锤子一锤一锤锤出来的,那时我和她留守老家,那个时段的黄纸,自己打的时候染了水汽,烧又烧不起来,满屋子都是浓烟,眼睛都要熏瞎。然后祭奠的先人我也不认识,只活在家里人的话语里,而平时也没少说起他们来,对他们实属陌生。虽然过年和清明时要去山上挂扫,但那时是一大家子人,大家说说笑笑一起去,还能围着长满野草的“坟堆”砍砍草,挖挖土,一点都不见悲伤的气氛。而不是七月半的这个时段,闷在屋子里,又热又熏,体验感极差!
后来年级渐长,祭奠的人已经不再只是那些陌生地活在亲人语言里的存在:外婆,伯伯,老龙爷爷、妈妈,这都是我非常熟悉非常亲近的人。曾经的他们,陪伴在我身边,觉得很是稀疏平常,后来他们离开人世,再也不能相见。如非特意,这些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人们其实并不会经常被想起,但在这些固定的祭奠时刻,在为过世之人准备物品的时候,就会很清晰地想到他们,想起他们曾经和我的那些相处片段……所以,再到了这种祭奠的日子,我也会主动上前,烧一烧纸,烧一烧香,以行动表示我的怀念。
随着烟气的升腾,那些隐秘而疼痛的怀念也会渐渐生发。在平常的日子里,我们不会主动地想念那些曾经亲密的家人,甚至很多时候,在生存的压力下,可能完全没有时间再去想起那些会带来悲伤与痛苦的去世之人,但在这些特殊的时期里,那些被大脑有意识旁置的人们,又会再次鲜活过来,于记忆中再次熠熠生辉。这,或许就是这些祭奠日的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