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熄了灯,大家都躺在床上,不知谁起的头,大家就从自然界的不解之谜,百慕大三角,尼斯湖怪,谈到不可知力,谈到玄学,谈到希伯莱文的神秘预言……最后竟谈到神仙鬼怪,因此说起聊斋。
来自山东聊城的一个女孩子言之凿凿地讲了一个故事,可以算是民间聊斋:她的大娘在村子里心肠出了名的好,但年轻守寡,一直没有再嫁,只有一个女儿,嫁在外村。她因为寂寞,常常自言自语。有一天,当她又自言自语时,却有一个声音答腔了。她的大娘老了,经得多见得惯了,似乎并不怎样害怕,只是略吃了一惊,继续自说自话下去,那声音便也陪着她说下去,象跟邻居拉家常似的,她问它是谁,它说自己是狐仙,还让她抬头看,大娘抬头时,发现一只毛绒绒的狐狸蹲坐在房梁上,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从此这狐狸就和大娘相依相伴,陪她聊天说话,大娘仿佛多了个贴心的女儿。
到了麦子成熟打场的时候,大娘一个人麦子顶少,晾在场上,可是转眼间,大娘周围别家的麦子越来越少,大娘的麦子却越来越多,邻人不干了,大娘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原样把麦子还给人家,可不一会儿,大娘的麦子眼看又多起来了,大娘只好再次还回去。如是几次,大娘只好象斥责自己爱娇的女儿一样斥责那隐身的小东西,她终于咯咯笑着跑了,邻人皆惊。
转眼到了秋天,大娘坐在炕头上给自己的外孙做棉衣,却听房梁上传来呜呜的哭声,大娘赶紧问她有什么伤心事,她说人家的孩子都有人做棉衣,冬天来了,她的孩子却没有衣服穿。大娘安慰了她,当即从针线篮里找了块红布,给那狐仙的孩子做了一件小马甲,我想一定就象现在宠物狗穿的那种小衣服,那狐仙从房梁上跳下来,象一阵毛绒绒的风刮过,她拿了那件小马甲,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去了。
日子平安过去,那狐仙时而跑到大娘家来,蹲在房梁上,有时现身,有时隐身,全凭她高兴,象个未出嫁的女儿一样陪着大娘说东道西,大娘因此少了许多寂寞。
翌春忽有一日,狐仙蹲于梁上,号啕大哭,大娘忙问她怎么了哭得这样伤心。她抽抽嗒嗒地说:“我的孩子死了!”大娘问怎么回事,又问孩子在哪里,她说孩子扔在村外一处偏僻的山沟里,大娘踮着她半大的解放脚跟着她匆匆跑到那里一看,果然有一只刚死不久的小狐狸,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皮毛已经黯淡,穿着她亲手缝制的小红马甲。原来小狐狸长大了,狐仙妈妈却不知为它脱下瘦小的衣服,竟至慢慢勒死了它,大娘觉得十分对她不住,但还是照实跟狐仙说了。
那狐仙从此告别,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娘时时后悔,害了狐仙的孩子。
原来狐仙与人毫无二致,也有人一样的感情,知好歹,报恩仇。
我们听完了,颇觉遗憾,这本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故事啊,最后却变成了悲剧,我总结道:“记着啊,将来倘若你们遇见狐仙了,给它们做衣服可要宽大些,并且多预备几套……”
她们听了纷纷道:“我们遇不见,你牢牢记着吧!”
那时学校有一个地大物博的植物园,里面栽满了各种植物,做为学生学习的基地,我最喜欢一个人跑到植物园的僻静处读书,同学们总开玩笑说:“小心妖怪把你摄跑了!”我就说:“哼哼,我巴不得逢着一个狐仙花妖呢!”心想聊斋里的狐仙女鬼,大都妙曼可喜,绝俗拔尘的菊花兄妹,人间哪里能轻易遇见这样俊逸萧朗的人物?
每逢我夹着本书出门,她们都笑说:“又找狐仙去呀?”在僻静的植物园里,狐仙不曾遇见,倒是偶或遇见心理龌龊的男生。但我一直很警觉,有一回当我在绿叶丛中发现一只鬼鬼祟祟偷窥的眼睛,并正悄悄向我靠近时,我象一只迅捷的兔子,从栖身的大树上一跃而下,跑出了园子,惊魂未定地跑到朋友那里求安慰,他说:“傻瓜,这下被别人当小狐仙了吧?”
我气呼呼地说:“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最讨厌最可怕的是居心不良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