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老旧的住宅小区,楼层都不太高,很久没走过的阴仄仄的步梯直到顶层六楼。王源往后拉下羽绒服大大的帽子,一手摘去口罩露出白嫩嫩面庞,一手去按那门上的门铃。
很快门开了,霍兮系着围裙,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纤白小手湿湿的来给他开门。王源走进门,注意到霍兮的手背上还有点略青的印子,便忘了初次登门心里的忐忑和羞涩,直像个老朋友似的问道:“忙碌碌的干什么呢?你手还没好吗?”
“做饭,顺便洗点衣服,这手不过磕青了点,不碍事的。”她说着领王源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倒了杯薄荷茶给他。“喏,这是我自己种的薄荷,很新鲜。”王源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你们总是这么客气,”霍兮一边走去书架边拿了千玺的手机递给他收起来,又从卫生间拿出一条刚洗好的床单在客厅窗前的晾衣架上晾着,一边跟王源聊天,“前天王俊凯还发微信过来道歉,有什么呢?我在老家上高中的时候班上男生喝醉酒闹事砸东西的没少听说,还有个被啤酒瓶砸破头躺医院里两星期没来上课的,再回来被大夫剃了个大光头缝了十几针,全班笑了好久。”她手里有条不紊地做着活,一边高高兴兴地说话,丝毫看不出什么拘谨。“王源,你还没吃饭吧?我厨房里炖了鸽子汤,这会儿该好了,你尝尝?”
“那好啊。”王源其实进门就闻见炖肉的香气了,原本不饿的肚子忽然就不争气的抗议起来,既然霍兮这么慷慨主动地要他吃,也是一番好意。王源想“取了东西就走也不礼貌,我就少坐一会儿,喝口汤总不碍事吧。”
没想到霍兮擦干手走进厨房不一会端出一个长方木盘放在王源面前的茶几上: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缀着几点黑芝麻,一小碟灼菜心,一小碟圆菇肉丝,一个大汤碗盛着鲜亮浓郁的鸽子汤热气腾腾清香四溢,汤里浮浮沉沉的嫩白鸽肉散发出诱人光泽。霍兮用一个不大的空碗盛出来些汤来放在王源手边,“还有点烫,你先慢点吃,吃完自己再盛。我那儿还有些衣服没洗完,就不陪你聊了。”说着她走进卫生间门后继续去洗衣服。
王源忽然觉得一种莫名的感动,这种温暖踏实的感觉,好久不曾体会到了。现在即便回重庆老家,也是行色匆匆,吃饭速战速决跟打仗似的,周围还常常一大帮人围着,有时都顾不上跟爸爸妈妈坐下静悄悄地说句话。并且即便有说话的机会,妈妈往往也会没说两句就开始抹泪,后悔让儿子那样辛苦。记得每每遇到那样的情况,自己便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很难受。而今天在这里。瞬间的平静温馨,让他仿佛走进了一个儿时的梦境。他忍不住捧着碗大口香甜的吃着饭菜,喝着热热的汤,感觉舒服极了!就像很小的时候大年初一家里热腾腾的饺子刚出锅,奶奶用筷子夹着白胖胖的饺子吹着,笑眯眯地喂进他早急不可耐大大张开的小嘴里。
没想到霍兮小小年纪,饭菜竟做得这么精致可口。一顿风卷残云般吃完,觉得好热,起身脱了羽绒服坐下慢慢喝汤,这才顾得上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不大的老式单元房,只有一个卧室,并厨房、卫生间的门都一览无余的冲着客厅。客厅不大不小,摆着朴素的双人和单人沙发、茶几,不远处有张躺椅上放着可爱的兔子抱枕。靠墙的橱柜、电脑桌、书架高低有序、错落有致。没有阳台,客厅的窗前有块光线比较好的空地,支着个晾衣架,晾着洁白的床单。
窗子开着一扇,王源吃饱饭踱到窗前向外张望:这个小区虽然老旧但是楼群疏散、楼层不高,倒还看得见些天光暮色,感觉蛮舒畅。王源眺望了一会儿转身却看见晾衣架的角落悄咪咪挂着个素白单薄的小内内,显然是霍兮的。瞬间脸红赶紧离开那里走到书架附近晃悠。
书架上摆着些五花八门的书籍,包括一些课本教材,都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还有女生喜欢的精致小装饰,可爱的绣花针线盒,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罐子,几颗萌萌的多肉盆栽,一盆青碧的薄荷,卡哇伊的小铁盒等等。书架旁边的角落里,甚至还放着一个乐器盒子,看形状是吉他。
“你也会弹吉他么?”刚好霍兮端着满满一盆东西从里面出来,王源转身问她。
“不会呀!我可没那么多才多艺。”霍兮笑着说,“那是房东裴爷爷的,据说他的孙子上学时候买的,后来不喜欢了就扔在老房子里,这些沙发、书架、橱柜呀什么的,都是原有的家具。裴爷爷人很好,他说反正用不着,都送我了。”
说话间已麻利的晾好一件被套和一些其它的衣物。站在窗前俏皮地伸了个懒腰,夕阳的映照下,女孩侧脸细碎的鬓发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哎呀,终于洗完了,大功告成。”
“你家不用洗衣机吗?”王源站在书架前问她,“床单、被套都手洗?”
“没事的,反正这些大件又不用天天洗。卫生间不大,放台洗衣机就太拥挤了。”
“你爸妈呢?不在家?”
“嗯,不在。”霍兮莞尔一笑应了声,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问王源,“你吃饱了吧?我待会儿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很抱歉不能留你多坐了。”
“没事没事,”王源连忙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说,“我也要赶着回片场的。在你这儿吃饭,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司机还在小区门口等我,要不咱们一起出,你去哪儿我先送你过去吧。”说着转身去拿沙发旁边衣架上的衣服,没留意挥动的手蹭到书架上的琉璃罐子,差点掉下来,幸好一把接住。
“对、对不起。”
“没关系,”霍兮走过来接过罐子小心地放回架上,“这个罐子没装东西,有点轻所以爱掉。刚拿来那天就差点打翻碎掉,幸好我扑地上才接住,可狼狈了,脚都崴了。”说着她抬手调皮地指指那只罐子,“小罐子呀小罐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主人,才老是想把自己弄碎呢?听话,过两天做糖块给你吃,你吃饱就不容易掉下来了。”说着转头看到王源睁着闪亮亮的星星眼有点诧异地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傻。不好意思地解嘲道,“哎,我这个没车的人就是有福呢?总是能挨着个的蹭你们哥仨的车?麻烦你稍等两分钟,我拿了东西咱们一起走。”
说完霍兮去把王源吃过饭的餐具拿回厨房,又在厨房里拾掇出一个大食盒来放在茶几上,解了围裙,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头发,出来提着食盒和王源一起走出门去。
原来她要去的地方是海淀医院。王源在车上担心地问她:“你们家里谁生病了呀,严重不?”“我奶奶,脑梗,老毛病了,这两天还行,清醒着,可以吃点东西。”
原来霍兮一边上学、一边还要洗衣做饭照顾奶奶,有时还要做一些拍杂志录节目的工作,现在这么勤快能干的女生还真是不多见了。
不多时车子到了医院侧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门口不似白天那样门庭若市。霍兮向师傅道了谢,提着东西下车。
王源戴上口罩跟下来,“我陪你一块儿进去吧,也看看奶奶。”
“不用了,”霍兮笑着推辞,“你还有工作要忙,赶紧去吧,况且又要劳烦师傅等我们,太不好意思了。”
“那好吧,天黑了,待会回去小心些。”
“嗯,再见。”
“再见。”王源站在车边向霍兮挥挥手,看着她孤单的背影消失在医院的玻璃门里……
回片场的路上,王源掏出千玺的手机充了会儿电打开。幺儿常用的几个密码他都知道,试了试就解开了。微信也登着,点进去找到那条语音信息,默默的看了会,又退了出来。
他把机子仍旧放回去,心想:霍兮当时清楚这条微信是有人恶作剧,但还是不放心地来找我们。也应该听出来这条语音是我的声音,却没有丝毫责怪我。这是拿我们当朋友对待了。她都不怪我,我又何必删掉微信掩饰自己呢?至于老王和千玺,一起长大彼此什么糗事不知道,喝醉了丢个人算什么呢……
两天后千玺广州回来,王源找人把手机送过去,果然千玺查了微信蹿到群里就是一通撒泼打滚、破口大骂。王俊凯也进来帮腔。王源只好坦白说:好吧,你俩什么都没做,一切坏事都是我做的,你俩醉倒了很乖,一动不动,睡容安详。那两只闻言跳脚又是一顿好骂。直到王源连刷了十遍: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饭钱是老子掏的!才偃旗息鼓歇了下来。
而后王俊凯话锋一转,@千玺 :小易易,哥看你录的快本了。
千玺:哼,你才看,不过那个超没意思的,《艳势番》播了看没?
王俊凯:哥哪有时间追剧,等养肥了哥再抽空看——你快本和霍兮一块儿录的呀?
千玺:嗯,原来霍兮也是湖南人,录完她还和我们剧组的一帮人去吃龙虾了。
王俊凯:哦(微笑)
千玺:她讲话蛮有趣的。
王俊凯:哦(微笑)
千玺:她挺聪明。
王俊凯:哦(微笑)
千玺:哥,你还在不在?
王俊凯:哦,在。
千玺:霍兮录节目挺认真的——不过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录综艺了,太假。
王俊凯:哦,我也不喜欢。
千玺:@王源 哥你录的综艺多,讲讲是怎么能让自己瞬间撒欢儿的。
王源:哥那是强颜欢笑。(尴尬)
千玺:可是我笑不出来。(郁闷)
王源:那你就想象你喝酒了,像那晚一样放开了野。
千玺: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你们。(委屈)
王源:你个哈儿,不想做就少做,叫工作室给你多接点其他工作,拍杂志什么的,那个你很行。你哥哥我这点可不如你,拍的时候心里老没底,不自然。
千玺:都差不多吧,随便拍拍,交给后期,好不好看要看修图的手艺。你上次《嘉人》的那个周年封我看了,很好啊!你和霍兮还深情对望来着。(坏笑)
王源:哪里?没有。不是我!
千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王源:讨厌!哥再不和女生一块儿拍杂志了,让你娃儿天天笑我。
千玺:开个玩笑嘛,哥你给这儿立什么flag呀!等你打脸。
王源:打脸就打脸,不过你以后千万别当别人面开霍兮玩笑,容易给她招黑。都是朋友。
千玺:就是都是朋友才开玩笑嘛,我说过霍兮她人挺好的。
王源:反正你在外面就不要提她。
千玺:哼哼,干嘛忽然这么严肃?
王俊凯:@千玺 听话易易,你哥说的很对,都是朋友。
千玺:嗯,好吧,听你们的,都是朋友。
第二天剧组杀青宴,吃完饭王源要飞去冰岛有一个代言和MV要拍。等飞机的时候,忽然接到霍兮电话。
霍兮:喂,王源你好,有空吗?
王源:有空,这会儿等飞机,不忙。
霍兮: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找你打听一下海纳传媒,那个公司怎么样?
王源:海纳,很不错啊。老总覃天明是亚洲华人首富,旗下N多公司。海纳传媒的总裁是他唯一的儿子覃文景,号称娱乐圈的“海洋之心”,这你应该都知道吧?全国人民都知道。
霍兮:我知道呀,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和他们公司的人接触过,觉得这个公司可靠吗?
王源:接触过一些,也没什么特别吧。那么大的公司,怎么会不可靠——诶?你上次录快本不是说已经加盟海纳还接了一部新戏吗?记得主持人还恭喜你呢。难道你们还没有签约吗?
霍兮:没有。其实那次快本真的是误会了,录完我就给节目组说了这件事,节目组说他们会核实一下,如果确实弄错了就把这段删掉,可是他们后来也没剪。其实关于这件事只是十月份有海纳的人来找过我,说是想和我签五年的约,还说签了就有一个60集的剧可以马上拍。可是我不想签这么久,当时就没同意。
王源:五年蛮正常嘛,签合约三年五年八年十年的都有,甚至还有十五年的。不然你想签多久?
霍兮:一年,可不可以?
王源:开玩笑,哪有一年的?
霍兮:不可以啊,那可怎么办?其实我不想做这一行的,我怕五年后我会做习惯就离不开了。
王源: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做?
霍兮:……就是,玩玩吧。
王源:我看你做得很好啊!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上次首映礼张导不是都夸你说“老天爷赏了好几碗饭吃”,怎么又不想做呢?就算你真的不想签公司,那你也可以联系一下张导啊,如果他那儿有什么资源应该能介绍给你吧?
霍兮:唉,张导应该不会再找我拍戏了。
王源:为什么?那次看他对你很好啊。
霍兮:其实张导起初是蛮看好我的,但我当时没有走这条路的心思,只把那次拍电影的经历当成一次奇遇,想着结束了就结束了。张导说我眼里没野心,只能是昙花一现吧。所以他在首映礼上还使劲儿夸我,也是想促成我走这条路的决心吧,但是没办法,我始终不想……唉,可能真是我自己太不懂事了,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按照自己设想的来,可是这才短短半年……唉,不说了这些了,反正张导那里我是不好意思回去了。可是海纳的人前几天又来了,这次不仅非要签五年,而且我看了一下,很多条款非常苛刻,我现在也学了几个月的法学了,看起来他们的有些东西完全就是霸王条款。我对他们公司感觉很不好,还是不想签。
王源:那你、(王源心说,那你就别玩了啊,远离这一行安心上学,可想想又觉得不对,霍兮只是个十六岁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她能打这个电话专门来问自己这个问题,应该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她不想说罢了。)不行再等等,也许我们可以再找其他的公司,你自身条件不错,应该会有比较适合的,大不了酬劳会少一些。最起码有公司替你打理一些事情,像快本这种事情应该就不会让你吃这种哑巴亏了。
霍兮:前面也有其他几家联系过的,但是最近没有人联系了……
王源:不要紧的,这一行就是这样多变。不过你没有再去联系他们吗?要不你告诉我是哪家公司。我熟一些的话,可以帮你问问……
霍兮再聪明能干,也不过是个势单力孤的小姑娘。在这风云诡异的娱乐圈,那天不埋没几个这样的人,没人气默默退出都算是比较安稳的结局了。王源忧悒地看着机窗外云翳缭绕的万米高空,心里不禁替霍兮有些惋惜。
很明显她是被海纳套路了,上飞机前托相熟的经纪人打听过,几个听到霍兮的名字都纷纷摇头,说“这小姑娘铁定是海纳的人了,据说海纳内部放出风来,签不到就往死黑。”虽然这不过是圈子里惯用的手段,但海纳家大业大,总裁覃文景虽然年轻只有二十六岁,但也是底气十足一语千金的实力派。他们公司看上的人,其他小公司再抢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其实想起霍兮说的“霸王条款”之类,只能说算得上苛刻吧,大公司对待新人其实都差不多,而且霍兮坚持要继续上学,公司就只能按自己这样的养成系安排她的工作。虽然霍兮自己说五年后出来不想继续走这条路,但海纳公司绝不这么认为。到时候霍兮才二十一岁,标准娇娇嫩嫩的小鲜花一支,不管花落谁家,不续约海纳都是“替他人做嫁衣裳”了。
其实现在想想,心里是有些舍不得霍兮这样一个单纯干净的女生被套进这个圈子里的。可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盯上了,也只能自求多福了。自己哥仨也不是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套路中艰难求生吗?红了又怎样?不一定心里就有多好受,日子就过得有多舒服,比起不红或过气来说,不至于那么窘迫罢了。
哥仨和霍兮是朋友,既然她注定走这条路,也许今后唯有默默的相互关注依傍,彼此心里稍微好过些,不那么委屈寂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