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刊登在“田子木”公众号上）
原创/霓虹
上篇
1
“不好了，老婆，我妈倒下去，不省人事，救护车马上到。”今天是儿子满月宴，姜虹正在包房招呼客人，唐浩变脸失色，拉着她跑到305房。
“什么情况？以前有过发病史吗？”不愧是熟女，姜虹一向很淡定。
唐浩薄唇刚要动，救护车的鸣叫声，停在饭店门口。医护人员轻挪轻放，熟练插上氧气，唐浩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跟着车进了咸阳市人民医院。
包厢内立刻乱哄哄，嘈杂声像蜜蜂般嗡嗡叫，消息发酵，其它包房也沸腾喧哗起来。
“这个东北婆婆，大老远伺候媳妇坐月子来了，咋坐上了救护车？”
“刚才还夸下海口，说把孙子带回东北养大，去了趟卫生间就出这大事！”，客人们议论纷纷。
姜虹匆忙将襁褓中婴儿，托付给娘家哥嫂照看 。婆婆突然倒下，又是千里迢迢来看孙子，她不敢怠慢，拦辆出租，急三火四赶往医院。
抢救室外，唐浩焦灼的像热锅上蚂蚁。他抓腮挠儿怎么也想不通，一向生猛活虎的母亲，怎么在儿子喜宴上倒下去？
儿子刚生下时，他电话给母亲报喜，王丽娟喜极而涕；“傻小子，你可为咱家光宗耀祖了，盘出去餐馆，我来照看大孙子。”
王丽娟五十岁，手脚利索、泼辣能干。她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已出嫁。她和老公开了家私房菜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唐浩中等偏胖，五官端正，机灵的大眼睛里，闪着雅痞的狡黠。他自幼顽劣不羁，十七岁打群架，被学校开除。仗着几分小聪明，东一榔头西一棒椎，做点小买卖混个肚圆。
春节前，唐浩楞头磕脑带回个陕西女人，高高廋廋，单薄的像出生在饥荒年代。进了门冲着唐浩父母，大大方方喊“爸、妈”，惊愕的王丽娟目瞪口呆，半天没反应过来。
2
王丽娟是生意人，圆滑精明，洞察秋毫，看到儿子向她挤眉弄眼的暗示，就猜出了几分端倪。她默不作声将儿子拉到里屋。
“你从哪儿认识的？她看来年龄不小了，做什么工作？又是个外地的，不知根知底，我不同意。”
“妈，她比我大五岁，有车有房有好工作，我们都领证裸婚了，她现在已怀上我的儿子。”唐浩伸伸舌头，喜眉笑眼做了个鬼脸。
王丽娟像是从云雾顶端摔倒地面上，诧异的张大嘴巴。老公木讷寡言，只会钻进后厨掌勺做菜。家里事无巨细，都是她精心打理。
现在儿子冷不出溜，把人家肚子搞大，带回家说是媳妇。她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自已娇生惯养的儿子，有什么办法呢？
王丽娟懊恼唐浩事先没抖底，给她个撒马尾。但她转身又想生米已煮成熟饭，她不用为彩礼金发愁，连结婚仪式都省了，一步到位啊！想到这她美滋滋地笑了。
春节期间，亲戚拜年，邻居串门，王丽娟七大盘子八大碗，忙的像陀螺。姜虹也撸起袖子帮着干。只是女儿唐珊对姜虹总是虎视眈眈，她说弟弟被猪油蒙住眼，找个媳妇姐真够窝囊。
节后两人要到陕西咸阳安营扎寨。王丽娟挠着脑门琢磨，两个人已领证，不能让儿子空手回去，落个吃软饭的嫌疑吧！
她和老公滴咕了半宿，从箱底取了十万元交给姜虹。“你们结婚了，要懂得勤俭持家，唐浩让我惯坏了，你年龄大，多担待些”，姜虹不断的点头“嗯、嗯”。
唐珊知道母亲给姜虹钱，气的火冒三丈，她指着姜虹背影骂她是狐狸精，母亲被灌了迷魂汤，偏心眼。王丽娟赶忙哄宝贝女儿消消气，手心手背都是肉。
3
唐浩在医院走廊来回镀步，姜虹上前拦住他，扶他坐下。此刻，他双手一阵冰凉，还一阵一阵哆嗦。
姜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安慰，放松情绪。认识快一年了，她还从没有发现唐浩如此害怕紧张过。
急救室门“咣当”一声开了，医生扶了扶眼睛；“病人是高血压引发的脑溢血，脑干部位出血量是2.9毫升，赶快缴费，事不宜迟。”
“医生，大概……交多少钱？”唐浩已经吓得语无伦次，腿抖得直哆嗦，随时像要倒下。
“准备十万吧，病情稳定后，观察再说。”姜虹懵了，猝不及防的晴天霹雳，她感到后背升起一股冷空气。
王丽娟是跨省就医，又没带医保卡只能自费。唐浩平日吊儿郎当，做些小买卖赚个三五千，生意不景气时给老娘要。现在母亲岌岌可危需十万，口袋翻个底朝天，不足一万，他眼神投向姜虹。
姜虹搜空了身上的红包、工资卡共六万多。去年刚买房，网店冷清已关门。每月供房养车，靠死工资吃饭也不宽裕。她联系了哥哥，总算凑够十万交了。
三十五岁的姜虹，刚出月子就摊上这么大事，她面如土色，撑着虚弱的身子靠在连椅上。
“我妈身体底子好，高血压药她坚持吃着，血压咋飙升到脑子出血？”，唐浩苦思冥想医生的话，他盯着姜虹死死地看，忽然眼前一亮。
“是不是你家亲戚或朋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妈知道了咱俩联手欺骗她，精神上受不了，突然发病。”
唐浩的推理，让姜虹惊愕失色。婆婆是孩子满月前一天，抵达咸阳。唯恐露陷，她安排到哥嫂，闺蜜小萌和同事的包房，难道是真相被揭穿了？
4
夜幕已深，姜虹心事重重的去哥哥家接儿子。刚要敲门，就被房间里传来的争吵声，袭击崩溃。
“你嘴巴没把门的？她可是我亲妹妹，你给外人叨咕她有过婚史、生过孩子，就没想过隔墙有耳？我妹妹隐瞒着婆家，这下你捅破炉子，她咋面对婆婆？”，哥哥狮子般咆哮。
“我就是随便一说，老二长的像老大，咋知道唐浩妈听门缝？纸里包不住火，雪里埋不住人，这事唐家迟早都会知道，不能怪我嘛！”
“你这个长舌妇，惹出大祸还嘴犟，唐浩妈在医院生死未卜，半天时间就交了十万，这责任你承担吗？”
哥哥像抓了什么硬东西，狠狠砸向嫂子，屋子噼里啪啦乱哄哄。姜虹踹开门，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嫂子吓的缩头缩闹。她抱起孩子，推开哥哥阻拦，疯一般消失在深夜里。
往事不堪回首，一想起姜虹心里像被轮胎碾过，疼的无法呼吸……
姜虹读大三时，母亲患上肝癌晚期。暑假回来，母亲已入土为安。父亲供完她大学毕业工作，就张罗续弦，很快入赘到一个阿姨家，成为别人家女儿的爹。
她和哥哥走的近些，相互照应。自从来了一个叫嫂子的人，她就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气之下，她在单位附近租了间民房。
二十出头的她，年轻没经验。在舞厅认识一个纨绔子弟，经不住对方的穷追猛打，仓促完婚。有了女儿后，丈夫拈花惹草，风流成性。
至到小三挺着大肚子找上门，老公冷冰冰的放了一沓钱，一张离婚协议书。姜虹泪如雨下，万念俱灰地签了字，那年她三十岁。
5
小萌“叮铃铃”的电话声，划破了姜虹的噩梦。天大亮，儿子睡醒了，眼睛鼓溜溜转，小嘴像嗷嗷待哺的羔羊。看到孩子，姜虹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
“你婆婆怎么样了？昨天你太疏忽，手提包竟让她保管，她找手纸时翻了你包，接着向同事打听你”，小萌压低嗓门，大概怕她老公听见。
姜虹和唐浩当初是裸婚，儿子满月宴就想热闹些，父亲通知了七大姑八大姨，街坊四邻。姜虹忙的招呼人，顺便把手提包塞给婆婆，里面有身份证，户口本，和女儿的几张照片。
户口本上有女儿迁户记录，母女亲密合影照，加上嫂子口无遮掩，姜虹竭力掩盖的真相，昭然若揭。她突然感到自己，像个即将审判的重犯。
姜父得知女儿受了惊吓，便和老伴来探望；“你婆婆住院了，这三万元，是爸和你阿姨的心意，别嫌少”父亲眼圈发红竟潮湿起来。
“你忙着跑医院，孩子用品收拾收拾，我们给你带。需要注意事项，你也写在纸上，放心，我们会带好。”
阿姨干净麻利，语气温和。在她悉心照顾下，父亲精神灼烁，衣着笔挺。姜虹突然觉得以前很自私，父亲身边有个知热知冷的阿姨陪伴真好。
一大早，唐浩打来电话，他说母亲脱离危险，账面余额不足，姜虹把家里剩下的六万都交了。后面如果再续费，姜虹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回想当初，婆婆将钱放在她手心，叮嘱她管好唐浩，勤俭持家。怎奈唐浩早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他隔三差五，招揽些不着调的人酗酒、打牌，口袋空了就取，所剩无几了。眼看着宝宝在肚子一天天长大，姜虹不断催促唐浩出去做事，赚钱养家。
机缘巧合，唐浩碰到几个东北老乡，他特别兴奋，便跟着老乡赶集会、做土特产生意，虽然赚的不多，但姜虹满足了。
6
小萌每次见到姜虹，总要发几句牢骚；“你堂堂正正一个公务员，找啥样人不好，偏找个没有稳定收入的小混混，孩子能指望上他吗？”
姜虹一脸无奈，哭笑着耸耸肩。再大委屈，只能打掉牙齿，混血咽到肚子里。冲动是魔鬼，姜虹做了一回魔鬼干的事。
当年离婚后，她陷入绝望的境地，婆家把女儿户口迁走，转入私立学校，她见一面都很困难。
漫漫长夜，孤独寂寞，姜虹开始网上交友。她认识了刚离异的赵刚，相同的经历和处境，两个人互生爱慕，网络传情。
赵刚是郑州人，做建材生意。在他的运作和人脉关系支持下，姜虹开了家网店，做茶叶生意。网店生意步入正轨后，她爱情事业齐发展，气色好的像流蜜。
一晃四年过去了，在赵刚鼎力相助下，姜虹买了房子和车子。
韶华易逝、姜虹看到镜子里，逐日增多的鱼尾纹，松弛下垂的皮肤，她越来越想有个家的庇护。但赵刚总是言之灼灼，把姜虹的想法堵了回去。她成家的一腔热火，总被赵刚浇的烟飞灰灭。
寒冬腊月，年关将近，姜虹再次来到郑州催婚。她眼睛落在卫生间女性用品上，脑子开始断路。回过头发现下水管道地漏上，一缕缕酒红色的长头发，错杂盘绕。
姜虹的愤恨，如山间洪流呼啸而来，然而赵刚冷漠地看着她撒泼哭闹；“你能适应就继续往来，接受不了请自便。”那一刻，姜虹感到奇耻大辱，原来赵刚是把她当做地下情人。
一种受伤后的复仇心理，让她眼睛发光。她跺跺脚、咬牙切齿又登上了QQ，发布一条征婚交友，不谈婚姻者勿扰。
九五后唐浩看到这消息，怦然心动，数九寒天，他正愁无事可干。两个人想法一致，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朝着结婚的目标前进。唐浩给母亲要了一笔钱，赶往陕西咸阳和姜虹领了结婚证。
鞋子舒不舒服，脚知道。婚姻幸不幸福，姜虹知道。
唐浩婚后原形毕露，他嗜酒成性，经常约人到家里酗酒，打牌，一玩就是通宵。完全不顾及姜虹妊娠期的强烈反应，气的姜虹叫苦连天。
姜虹曾心平气和跟唐浩沟通，瞅准个事情踏踏实实去做，不然孩子出生后日子怎么过。唐浩不屑地撇撇嘴；“不用担心，我妈餐馆的生意好着呢，有她做经济后盾，你愁啥？”
姜虹失望地摇了摇头，不再督促了。她怎么能想到祸从天降，暴风雨会来的如此猛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