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朝初春。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神魔一战中幸存的神灵已沉睡六百年了,大部分已然苏醒,唯有一些品级低微或者伤势过重的神没能赶在女娲神物圣灵珠中的圣灵遁释放圣魂时寻回七魂六魄,也就无法重塑灵脉。
算一算,也该是他俩渡劫重生的时候了。只可惜,当年景初上神殉世时,灵脉尽断,龙丹丢失,尽管有神器碎片封印在体内,却也很难稳住根基,就连记忆也都被震碎,不易修复。昊天上神算是拼尽全力挽回东宫两位青帝的性命,好在有神器相佑,渡情阵法与崆峒印相联,尽管碎片是在景初上神体内,但云恒上神亦能吸收部分灵气以助重生。
可到底是不如前了,云恒尽管留有回忆,可却以渡劫之身滞留于九州,远远地看着师弟,却生怕惊扰他,分外寂寞痛苦。
他们之间在九州的约定,可不是如此的。
可是又生怕离开了他,他会有危险。毕竟,上一世已然将他摧毁了,这一次,云恒想把他留住。双龙重聚,意味着渡情阵法重现,彼时天宫也会有所察觉,这反倒对他造成不利。如若封去记忆与灵力,不以神的命脉活在九州,或许才是最好的状态。
连允娓娓道来:“命里有缘终须有。若注定不可能,你又何必强加于人而徒增烦恼呢?九州之大,但我相信,奈何行至千万里,哪怕能见上一面,乃是万幸;若不能,彼此能平平地度过各自的余生,顺利渡劫,亦是确幸。”
“你说得对,”云恒叹息道,“以我如今微弱的灵力也做不了别的,与其苦等,不如搏一搏。不信缘分,也要信兔儿神吧!”
“哈哈,你怎知我拜的是兔儿神,而非月老呢?”
云恒苦笑了一阵,又渐渐敛起笑容道:“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和小初,怕是连苏醒的机会都没有了。但我仍有一事相求……”
“缘定三生,我左右不了一个人的去处,左右不了他的脾性与喜好。我能帮的,只是为你封去灵力与记忆,助你顺利渡劫。”
云恒虔心地说道:“如果我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那我一定要在他安全的时候,给他最大的快乐。我希望我可以百毒不侵,因为他现在身子虚弱,我愿意以身试百草,找到可以弥补他的灵丹妙药。毕竟九州不比神界,人会经历生老病死。”
“你做好决定了吗?我不作担保,一切只看造化。”
云恒点点头,又将头仰起,面朝苍天,紧紧地闭上双眼,泪珠从眼角滚落。
连允玉手一挥,从圣灵珠中抽出一丝灵气,化为一片红叶,吸收了云恒的记忆与灵力,如同沾了血丝一般,形成一个纹理封印在他的眉间。随后,圣灵珠将他吸收经轮回辗转,又安于九州的某个角落。
……
“凌阙!凌阙!你怎么又睡着了?”一个捣鼓着药水的小仙童叫唤道。
只见那瘫倒在花丛里的小家伙揉了揉眼睛,一个激灵挺直了腰板,再一次把动作摆好了,可却越发觉得四肢酸痛,还是坚持不了一会儿。那家伙长得倒颇为清秀,说好听点是灵气满满,说不好听点那是稚气未脱。
他只是这虞渊神山的一介末流小仙,灵力低微,就连一些简单基础的招式都不会,连物品都驾驭不起来。不过他有一重特殊身份,长老们格外照顾他,但却谁也不知道这个中缘由。
楼长洲趴在旁边笑呵道:“嘿嘿,师父在教学呢,你还搁这儿打瞌睡。等这程子学完了,我们下山去好好溜达溜达!”
“好啊好啊,可今天封山了。要是被发现了,回头是要禁足罚抄律书的,”凌阙撇撇嘴道,“不过我确实想去走一遭!可是妖族猖狂,咱修仙之人,他们最看不惯,长老说了,要避着他们。”
“有我在,你还怕啥,哪一次出去咱不是平平安安回来的呀?别担心了。你莫非忘了,当年宋宗主与柳宗主的三年之约呀!”
这倒提醒了凌阙,眼瞅着三年之约到了,他还想看看这两位号称江湖第一剑的高手到底是谁最后拔得头筹呢。这宋氏一族与柳氏一族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早在三年前便立下战书,定了三年之约,三年后各有所成后,再一比高低。
当然这样的事是屡见不鲜。但此事对于凌阙来说格外重要。因为平时下山游历的机会甚少,且由于灵力低微,就连拜访各仙门百家也不能。每个宗族都设了结界关卡,就连楼长洲这样的一等上仙也很难进去,更别说要见人宗主一面了。
宋氏一族自古有制玉的传统,他们对玉器颇有研究,据说,他们身上所佩戴的剑柄与剑眼也是用上好的玉制成的,而且还懂得如此减轻重量,将玉的灵气透入剑身之中。宋宗主更是阅玉无数,据说当年天宫所用的神玉,都是他亲自烧制配方进贡的。
凌阙的腰间挂着一块很别致的玉佩。
他想知道它的来历,可是江长老却不曾为他解惑,江长老很不愿提及他的身世问题,只希望他勤加修炼,早日成为真正的上仙。
三年之约定下的时候,凌阙便打过这个主意,可宋宗主这人的脾气很怪,他说如果三年后他打赢了柳宗主,那么便帮凌阙看一看这玉佩的渊源。
如今三年之约到了,他想完成他的夙愿了。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来的虞渊神山,他似乎丢失了很多的记忆,唯一的信念便是这块莫名亲切的玉佩。
所以现在他恨不得柳宗主能输得一败涂地,这样宋宗主便能为他的玉佩一探究竟了。楼长洲的鬼点子最多,他竟想到法子能让柳宗主输了这场比赛,虽然这么做违背了公德,有愧于子皈长老的教诲,但为了玉佩的事情,他们还是打算豁出去了。
凌阙适才晃过神来:“老规矩,待会儿,我先溜,你打掩护,记得拉个人殿后。”
“好嘞!”
“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不想学了是不是?”
……
夜幕降临,虞渊神山万籁俱寂,唯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显得分外清脆。日头已经完全见不着了,地平线上还有一丝余晖的光芒,倒成了照明的好工具。
流光无比皎洁,月把夜衬得无比静谧,清风徐徐掠过深山的林子,叶片托着那由雾气凝结成的一粒粒水珠,活像挺着个圆润晶莹的大肚子。
楼长洲拉着凌阙偷偷溜下山,守卫的小仙都被迷晕了,套路还是和先前的如出一辙。其实江子皈长老也并非每次都没有发现,只是他觉得,这些事情,由凌阙自己去探索,会比自己亲口告诉他好很多。可是毕竟凌阙的身份非同一般,长老又生怕其出事,而他灵力低微,所以不得不限制他保护他。
华灯初上,大街上车水马龙,格外热闹。
原来虞渊神山外的世界是如此繁华,凌阙越发觉得只有多出来逛一逛,才能开拓眼界,认识到更多的仙友。
两位宗主就在城内的一处小山包处一争高下,彼时附近也塞满了围观的仙友或者普通百姓,大家都是来凑热闹的,毕竟这可是仙家之争,况且这两位的名气都不小。
柳宗主师从上一任九州第一剑客,他的剑术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而且他担任掌门人的时间较长,论资历他是要远胜于对手的。
而宋宗主虽资历尚浅,但他的剑法堪称精绝,常有出乎人意料的绝招,凡观者无不赞赏其之精妙绝伦。
“依我看,压根儿不用比了!柳宗主是何等人物?”旁边一个小厮竖起大拇指说道,“第一剑客的闭门弟子,他所学的,都是真传!”
有人便怼道:“这有啥好吹的,你说的第一剑客早便归隐了。我见过宋宗主的剑法,那才叫一个绝呀!”
“毕竟是后来的,咱柳宗主算是前辈了,你不懂。”
话音未落,凌阙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你才是不懂吧,宋宗主是九州玉器的开山鼻祖,好歹也是给神界做过贡献的人,他赢定了好吧?”
“剑道的资历看的又并不是年龄,况且做玉有什么了不起的呀,在没有成为神的时候,还是好好练剑吧,整这些歪门邪道不顶用。”
“你怎么说话的,什么歪门邪道,满嘴胡言,”凌阙瞪了他一眼,又与楼长洲相视一笑,“不信咱走着瞧!”
楼长洲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接过话来:“对,你说的都对。”
那小厮吐吐舌百无聊赖地走开了。
忽然,凌阙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跤,他回眸瞥了一眼身后的那个人,他的眉心有一点红痕,如凤印般华丽,一双丹凤眼带着些许傲气,高挑的鼻梁,长发飘仙,连勾唇时亦是无比温柔。他那身绣着粉色花瓣的白衣,微微有些褶皱,许是方才被凌阙扶了一把的缘故。
“你踩着我脚了。”他轻声道。
凌阙连忙站稳了脚跟,道歉了几句后,便说:“方才我险些被绊倒,谢谢你。”
“我也不是故意要绊你的,对不起。”他竟邪魅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