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满月。
荒北蛮族信仰月神,每月满月之日子民们会聚集到祭塔下,祈求月神垂怜。
祭塔前的空地上匍匐着虔诚的子民,口中低吟着古朴的颂歌,肃穆的钟声从高塔上响起,蛮族相信钟声能穿透云层,将信徒的祈愿带给月神。
琴师从远处走来,雪白的衣袍在沙地上摩擦发出声响,在这样的气氛里显得格外不和谐。但没有一个人抬头,那被视为对月神的不敬。
琴师就这般从容的走来,在一片庄严肃穆中,仿佛他们的王。
月亮依然高高的挂在夜色里,浅淡的云不时飘过,月色铺洒在祭塔前的大理石阶上,竟隐隐透出些血色。
祭塔最顶层,女子盘膝而坐,膝上放着一把极好的桐木琴,她好像在抚琴,却不曾发出一丝声响。她闭着眼,一双手在弦上飞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仓木措》?”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女子猛的睁开眼,在她对面不远处,白衣公子背着琴垂眸而立,月光从他身后映过来,衬的他人更加的温润如玉。
女子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反应过来,声音冷硬道:“是你!”
琴师笑了笑:“好久不见,祭司一向可好?”
女子眼中的厌恶忌惮几乎要溢出来,但她不敢轻举妄动,琴师一身雪白长袍一尘不染,而祭塔里的侍卫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你来做什么?我哥哥呢?”女子压下那股子不安,开口道。
“令兄稍后便到,”琴师轻叹了口气:“至于在下……”他缓缓地将背上的白玉琴解下来,放在身前。
“在下是来杀人的。”
夜深了,西陵城也陷入一片静谧中,整间客栈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
屋里的男人穿着一身墨色衣衫,看上去简朴威严,硬生生的将男人衬出几分冷漠,他坐在床上打坐,手中握着一柄长剑。
“这个时辰了,公子还不睡?”这声音略低,入耳却带着丝丝缕缕的魅惑。
沈言欢睁开眼,阮素仍是那身红衣,慵懒地斜靠着窗子,只是怀中没有抱着她的琵琶,眸光潋滟的看着他,唇边含笑。
沉默一阵,沈言欢开口道:“我在等你。”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语速又缓,好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一般。
“哦?”阮素笑意盈盈,眉眼间艳色无双。她单手一撑,跃进了房间,另一只手上竟拎了一坛酒:“等我做什么?”
沈言欢不答,淡淡地看着她。
阮素把酒坛子放在桌子上,一掌拍掉泥封,一股竹子的清香混在酒香里扑面而来,阮素自己先喝了一口,这才递给沈言欢:“谷里的竹叶青,你在荒北这几年没喝过什么好酒吧?”
沈言欢扯了扯嘴角,接过酒坛闻了闻,轻声道:“是师姐酿的。”说罢,抱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口,淡青色的酒液入喉,滋味绵长醇厚,还有一点辛辣,于是他又喝了一口,晃了晃坛子。
阮素探手把酒坛子抢过来,把剩下的酒液全部倒入口中,把酒坛子顺手从窗户扔了出去:“呀!没有了。”
沈言欢看着阮素,她眼里染了醉意,正单手撑着腮,眼神有些朦胧。
“焚心决,你修到瓶颈了。”沈言欢缓缓道。
阮素浑然不在意,懒洋洋的道:“无所谓,那几个老不死的要面子,年轻一辈里你们几个不会对我出手,除此之外谁打得过我?”
沈言欢沉默,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剑鞘。
阮素微微倾身,声音略低了些:“你此番归来,莫不是奉了江老爷子的令?”
沈言欢摇摇头道:“三年前我与建城江家决裂是真,此后江老爷子便不曾联络过我。”
阮素叹了口气:“江老爷子到底是涵养好。明日颜非玉大婚,嫁与凝济剑印之青,颜令这回可是把流岳山庄绑在了自家船上,江老爷子当真想将这盟主之位让给他?”
“与你何干?”沈言欢神色淡淡,墨色瞳孔深不见底:“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