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手指捏住拉绳,稍稍用力往下一拉,再松手,“吧嗒!”一下,电灯灭了。
拉绳在半空来回荡着,邱大民蹑手蹑脚走了出去,随手掩紧了门。
忽然,黑漆漆的屋里,有朦胧的光线一晃而过。原来是门对面墙上,有个一米高的北窗。光线是从窗户透进来的。
窗帘是用破旧被面改制的,上面还缀了三块补丁。毗邻的马路上偶有汽车驶过时,汽车的灯光就漫过了窗帘,那三块补丁很像空洞洞的嘴眼,乍一看有点唬人。
光线朦胧里,能看清屋里有张床,南墙是床头,床尾顶着北墙。床边有火炉子,炉火正在渐渐熄灭。
“唉~”面朝西墙的邱老茂低叹一声,他蜷缩在半旧的棉被卷里,黑暗模糊了面孔。
没过不久,又是一声叹。
老茂婆娘拍拍被卷,低声道:
“别愁,明天你带点钱,若老二家里待不下去,就坐车回来。这两年算是看明白了,老大的家里有我俩的地方。”
老茂伸真了腿,“唉!我俩那点养老本,都给了老二。”
揪着枕巾的一角,婆娘摁了摁潮湿的眼角:
“谁能料到脾气暴躁的老大才是孝子,你看这都半夜了,他还过来看炉火。而没脾气的老二,竟连他媳妇的那张嘴都管不住,刻薄的话吆,一刀刀刮得人心拔凉。”
老茂动了动:“唉!也不能总累老大一人,明一早我跟老二去,你能顾好自己吧?”
婆娘哽咽着:“怨我得了病,右边的手脚不好使,啥啥干不了,只能靠人伺候。”
“病治得很不错了,你不济都能下地走了。唉!该怨我俩老了,不中用喽。”
“老头子,别说了,睡吧、快睡吧,昂。”
等有了鼾声后,又一阵光线透了进来,于是又看清了一点:床头之上,挂了一个风筝。
02
天蒙蒙亮,邱大民的妻子淑英就搓着手进了厨房。
“淑英,在面汤里面加两个荷包蛋吧,爹一会儿又要走路、又要坐车的。”
“知道了,大民。”
吃饱饭,邱老茂热乎乎地出了家门。
邱小利紧跟着老茂,走出胡同口十多步后,他回头:“娘!大哥!嫂子!放心家去吧!”
看着两个身影越来越小,一直看不见了。
“娘,咱回家!”淑英搀扶着老茂婆娘。
“早起空气好,我多待会儿。你们回吧,忠凯也该醒了。”
忠凯是谁?他是邱大民的儿子。
常言说:老小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邱忠凯就是老茂婆娘的大孙子,是心肝、眼珠子。昨晚上夜班,现在家西间里补觉呢。
淑英推开家门,就看见邱忠凯穿着绒衣绒裤站在小正间的门口,头发乱蓬蓬的,揉着眼,哈欠连天。
“妈,大清早怪冷清的,爷奶就都出去了?”
“吵醒你了?刚才二叔来接你爷爷去他家住几天。“
“为啥要去二叔家?在咱家住着不挺好嘛?”
“你二叔一个劲地来叫。”
“爷和奶从来跟我们在一起,这换了地方,我都觉不得劲,妈,下周早班,我去接爷。”
“你这孩子,爷爷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二叔家的弟弟妹妹也很想爷爷。”
“嗯,知道了,那我奶呢?怎不在屋里?”
“你奶还在胡同口溜达呢。你这要去哪儿?赶紧回来!”
“去叫我奶回家。”
“穿上棉大衣!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让人烦。”
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床边火炉烧得旺旺的,水壶的水沸腾了,热气氤氲着。
围在被窝里的老茂婆娘,愣愣地看着墙上的风筝,心在一个劲地哆嗦。
“奶!我回来了!怎就你一个人在?爷去哪儿了?”吃午饭的时候,孙女邱爱武抱着自己四个月大的女儿回娘家来了。
老茂婆娘心里一暖:自家是胡同里第一个四世同堂!
爱武新买了个傻瓜相机,她今天专门回来,要给爷爷奶奶拍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