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萝卜在沸水里翻滚,冒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闷着米饭的电饭煲里偶有一丝丝滋滋声,和白白烫烫的热气悠扬荡开。电台里蒋勋在说红楼梦,有时是虾米音乐台,有时是一段金刚经,作为每天傍晚做饭的背景声。
两个月前,偶尔会做砸一两道菜,然后食不知味,整晚想念中国菜,想念麻油鸡、清蒸鱼、牛肉闷土豆、烤猪蹄... 某天,用一夫的菜谱试西红柿炒蛋,那天把每一颗大米和着汤汁吃光了。之后从水产店买过一盒虾,用蒜末、姜丝、葱头、酱油爆炒,做出了30年以来除了清蒸、白灼虾之后异常美味的油爆大九节。之后,有了虾仁炒蛋、酱油水大葱带鱼、土豆焖鸡肉....
这之前,是一段买菜的经历。习惯在八市里寻回地气以及热衷去看每个旅途中遇到的菜市,并迷恋于赶集里浓浓人间烟火气的人,大抵没有想过东京的菜市这般生冷,准确来讲,除了筑地市场之外,所谓的菜市不过是蔬菜、肉类、水产品分散在各个小超市里,乐趣是在探索这些小超市时发现便宜50円的青菜和水果、找到更新鲜的鸡肉、有齐全的水产品,等等类似主妇精细着过日子时省下一点家用的小小惊喜。
买过一系列蓝色碗碟,虽然再三告诫自己学着断舍离,事实是在这狭小国土上住着5平米小房,也没有足够的金钱和空间去满足物欲。然而吃饭这件事,已经成为日常生活里的大事之一,器皿和桌布算是仅存的一点执念。偶尔逛到家居店,看到各种器皿家具,会掰着手指头算起搬家的日子...甚至有时心底会生出一颗巨大雄心,给我一个厨房和完整厨具,我能做出所有想做的菜....
这是在东京的第三个月。生活里的主要事情是,睡觉,吃饭,上课。此外,像回到十几岁时学习一切社会生活技能,买电车卡、买票、充钱、看懂错综复杂的电车线路、办银行卡、缴费、打电话寄快递,去医院、去区役所、去入管局...
偶尔也被挫败感打得灰头土脸。被照相馆拒绝,因为没有熟练日语和穿标准和服的技能;去商场购物,一句完整日语没有讲完,店员就换了英语或中文发问,提醒你日语真的下手;也在清晨和深夜的电车里看到人间百态,五十左右下班喝了酒后洋洋自得在车厢里翘着二郎腿的散漫直男中年,夹着皮包正襟危坐刚入职场的小年轻,在座椅上打起瞌睡皱纹和疲倦毫无遮拦的老大叔,也有妆容精致仪态优雅的精炼职场女性,不修边幅外套灰暗起毛的年轻姑娘;
也在清晨9点十米宽的人行通道上,只听见鞋跟撞击地面,嗒嗒嗒、嗒嗒嗒,此起彼伏,跟着匆匆埋头赶路上班的偌大人潮。被一种各自驾着独木舟行驶在汪洋大海里的集体寂寥深深击中.....
这些静静生活的时光,像一段偷回来的20岁,偶尔与30的光影重叠,双重曝光出一组蒙太奇般的奇妙画面,时而恍惚时而戏剧。愿这些细微的生活片段,日后都能长成让内心安静坚强的力量。
平成28年12月26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