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瑶人柴
在我以往的故事里,出现过很多人物:已经离世的三叔,外村来的卖糖人,刚娶了媳妇的老三,跟我讲故事的李奶奶;有些破旧的老桥,热闹非凡的渡口,安静慈祥的老樟树……
就是这个安静美好的村落,我在这儿长大,你为我隔绝着世界的喧嚣。还有那一群可爱的老人家。听着您们讲的故事长大,我知道,时间是用来慢慢摇的;看着您们坐在村口晒太阳,我以为,现世安好,永远不变;看着您们历经沧桑依旧微笑的脸,我觉得,在我的生命里,有您们何其幸运。
直到后来,您们都缓缓的离我而去,我不知所措的想抓住什么,您们却告诉我“瑶瑶,终会走的,别追。”
我还没长成大人模样,三叔突然就死了,那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人没了。我一个人站在坟头,没有流泪,然后转身头也没回的坐上了回学校的车,因为我不敢哭,我怕记忆泛滥成灾。
记忆里,无数的面孔,像泛黄的老照片,每一张都在脑海闪过。
走到村口,老樟树松了松筋骨,树叶轻飘飘的落在我的的头发上,李奶奶见我回来,开心的说:“瑶瑶,快过来帮我把针穿起来,前两年我还能穿,现如今我这眼睛不行咯,不中用了。”我轻身坐在她的身边,在急切又淡然的等待中,我把穿好的针线放到她手上。李奶奶边缝补着她的衣服边唠叨:“你们这些小辈人啊,是不会这些,现在什么都能买到,不想以前咯,我们那会啊……”我认真的听着那些讲过无数遍的老故事,直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坐在自家门口裹旱烟的张家爷爷,提高嗓子喊我:“瑶瑶,你过来,爷爷有点事喊你。”
“张爷爷,你有啥事?”我边跑边问着他。
“爷爷听不清,你跑过来说。”
我跑到他跟前,他说让我追上刚出去赶集的张叔,帮他买旱烟,刚忘记交代了。我朝渡口的方向跑去追张叔,张家爷爷在后面叮嘱:“瑶瑶,你慢点跑,赶不上就下次买。”
我一边应着,一边跑更快了……
在一个太阳把人晒得懒洋洋的下午,我正在帮奶奶梳头发,她突然哽咽着跟我说:“瑶瑶,奶奶们那个年代养的孩子命苦嘞,不像现在条件好,你姑妈上面你还有个姑妈嘞,没养活,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搁现在,肯定是能养活的。”我静静地听着,仿佛一下子就能理解了,为什么我的奶奶,地里丢了一棵菜,也能骂上几天,那些物质匮乏的日子带来的恐惧从不曾搁置,一直在折磨着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她们。
一直攒着十块钱要给我的外婆,她用自己最大的善意对待着她身边的每一个人,生活却从未善待过她。年轻时候的一场病,她就再也听不见了,年老的时候眼睛也不好了,终日坐在门口晒太阳。每个去看望她的人,她都靠双手仔细去辨别,每次都不会错。那些年我很喜欢在她摸着我的头叫出我的名字后就顺势坐在她的身边,帮她剪指甲,理头发,然后就学她的姿势坐着,去思考外婆在想些什么。我想,那时的我太笨,虽然用同一个姿态坐着,但我从来我没有触及过她的世界。
他们都慢慢地离我而去,我始终无法安慰自己不要去强求,还有那些连七老八十都没来得及经历就匆匆离开我的人,我始终无法让回忆风轻云淡。
我一个人站在乡下老家的门口,周遭一片清冽宁静,夜晚刮起的一阵微风,吹得我流了眼泪。夜幕慢慢袭来,我感到一阵孤独,慢慢离开的人,把我的生活变成了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
村子依然宁静,我变得无比安静,我想,我终于长成了大人模样,这个村庄再也不能为我阻隔世界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