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标题：飘洋过海来看你。
这一句话多么的人文关爱。
人间沧桑，有许多我们做了，有许多我们做不到。飘洋过海来看你？蓝色文明的心绪。
普遍的飘江过河、泛舟过渡，有的真挚来看你，人间温情满满，罗曼蒂克加亲情、感情、人情。你的福气。有的…忽悠？人性是多棱体，或自私，或卑鄙。只想别人关爱你？你为别人做了什么？有什么交情？积累了哪些功德？人际关系是多维的不是？
父母亲的关爱，不能忘记？
我高中毕业下乡，父母亲步履维艰，到那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小小的村子看我。没喝一杯水、吃一碗饭。双亲的眼睛对视我的眼睛，看一眼，就返程。我又到西北高原修窑洞，父母亲分别千里迢迢，翻越秦岭，去看我。大山沟，一小会。相视无语的泪眼。母亲甚至不知道我睡觉的窑洞啥样儿，在风雪交加的火车小站问我，能坚持住吗？
铁道信号灯红的忽闪忽闪地。
小时候父母亲不能回家了，我猫在家。正午饭点已过，我在食堂吃过。有人敲门，生疏的远亲长者说来＂看我＂（第一句）。我客气问，您吃饭了吗？他摇头没。我搬出母亲给我预备的煤油小炉，煮了一大碗挂面，葱花芝麻油虾米。上海话阳春面。他吃完，说我＂懂事＂（第二句）。然后摇头晃脑地走了。
屋子空荡荡，小人栖惶惶。我第一次使用煤油炉，笨手笨脚。待母亲回家，我建议，这人不再见；我小学生，他40岁。他在街上花二两粮票三分钱买一个二两热馒头吃了，再来敲门。怎么啦？
这文化干部，有多慈悲？市侩滑稽，我看不起。
温情不等于吝啬。吝啬不近乎人情。
那个世俗，我的所有亲戚，都得到过我父母亲的资助，工资袋里的现钞支出。我家似乎总是亏欠别人的债务。我家所有吃的，都靠父母亲花钱买。那个市井小巷，无产阶级父母亲经常向有产阶级邻居们敬贡，上海的固本肥皂，南京的香肚，四川的桔子，万县的藤椅。洒春雨、打秋风。不然我家的日子不好过；市侩漫骂和占便宜，首先欺凌小人我。＂土豪劣绅一等的去了上海，二等的去了汉口，三等的去了长沙。四等的去了县城。＂（《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腐朽的会烂下去，新兴的会好起来。
初中二年级乡村暑假，父母亲同意并资助我飘洋过海看亲戚。内地来去，叫跋山涉水。海洋文明，叫飘洋过海。我独立旅行千里，从汉口到上海。历时二天二夜的远航。
近代英国航海先驱探测绘制的中国东海长江口海图，最早叫《徐六泾海图》。起点是长江口铜沙一号灯船，至江苏南通东南徐六泾。距离近百浬。中国江苏长江、运河水运业称船开上海，叫飘洋过海。历史的初级飘洋过海。东海长江口喇叭口宽阔，风大浪高，潮涨潮落，一望无垠，航运驾驶风险极大。这是一大关口。许多人没有瞥见宝山、吴淞口河塘灯桩，船就沉没了。远东轮船开上海，非常小心。
我是最初风帆船、轮船，从扬子江飘洋过海航行上海的子孙。我们在远航中乘风破浪，不断成长。
爸爸的姨表哥是高中生，镇江小镇富庶家庭出身；抗战胜利后他俩一起上船见习，高中生未出道，在上海冶炼厂当工人，住长阳路1841弄97号。我的伯伯。
长江航运申汉线客班轮，是中国内河最繁忙、最接近航海风格的航船。上世纪初，这些客船总排水量三四千吨，小千匹马力蒸汽机动力。船体干舷是黒漆，主甲板线是粗黃线条；上层建筑是白漆；主桅杆是黃漆。国际通行标准的维多利亚式涂装。一艘艘船壳铆钉接的英伦式庞然大物，航行在美丽富饶的扬子江上，一声汽笛，落霞与孤鹜齐飞…客舱外的走廊栏杆，船尾平台，餐厅，阅览室，热水浴室…我以为是一种小资的旅行方式。夏季有遮阳白帆布，冬季有遮风帆布通道。可惜我没读到充满小资情调的江字号旅行记。
上海至青岛，上海至宁波、温州，湛江至海口。那时候的客轮海轮，二、三、四等客舱的舒适度，观光性，散步走廊，江景餐厅等格调。远远不如长江下游黄金航线。我亲历过；读了一点海峡两岸的散文和电影，就那么一只轮渡式的船儿糊弄糊弄，维多利亚式涂装的气派和工业化大码头之阵仗。看不见。玩不好。没见过猪跑，怎么写猪？
百年来江字号客轮，船尾有落地玻璃窗餐厅。菜肴是上海菜系鱼类，带鱼小黄鱼；南京菜系，狮子头香肚盐水鸭，江淮大菜。一角钱以上是荤菜。谁不喜欢吃硬菜？我记忆航海餐厅有一种醇香的甜味。我吃蔬菜5分一盘，米饭一角一碗。谁花钱需要学习？笑话；节俭从来是美徳不是？
从小我听说伯伯是爸爸读书的小老师，画画、练书法、扎风筝…的小老师。伯伯的母亲，是爸爸的三姨妈。三姨妈在镇上开商店、餐馆、银号。她见了小妹带着小孩从镇郊走来，即吩咐伙计，拿肉包子来吃，一笼、二笼；每次都这样。江苏小镇绅士淑女有这种古风气派。那时吃鲜肉包是过节。小妹是我奶奶，小孩是我爸爸。
小时见过伯伯，不陌生。他租住私房偏厦，工作是烧锅炉。从故乡阔公子高中生，到长江大领江西崽，到上海锅炉工。他不懂生活的艰辛和上海的油腔滑调？他气质朴实，与我爸类似。我念初二，乘东方红九号客轮，历经汉口至上海一千零几十公里水路航程，来看您。我用平常节省的小钱（当然是父母亲給），买了一瓶湖北白酒枝江大曲。一元多钱／瓶。您喜欢酒。我奉送长辈一份感情。
独立旅行上海苏州南京一圈，回到汉口三阳路那个市井破窑，感知高等船长、计划科长之家，租住有产者私房的寒酸无奈。不是我父母亲的错。他们一生勤勉敬业，好干部好党员。
伯伯快退休了。人民14号轮船开上海，靠泊黄浦江系浮筒。我推永久16型自行车，踏上深夜黄浦江交通艇，抵达外滩码头；赶到隆昌路612号上海冶炼厂集体宿舍门岗。上海人对航海职业、对长江航运管理局的工作证。认可。放行。我爬上三楼，找到您。递上湖北白酒白云边两瓶。我做舵工开船来看您。
黄浦江百舸争流，其中一叶扁舟，我见习乘风破浪，来看您。
我与他话家常，走人家，吃馆子。他调教我，要学好，要上进。他换上整洁外衣，有个头有模样，戴英纳格手表，皮鞋光亮。走在大马路，似厂长经理的派头。你见过老上海工字号？我算末代。
三姨奶奶伯伯一家往日对奶奶爸爸的关爱，我不能忘记？
爸教训我，男人长得好看，何用？有真本事养家糊口技艺挣钱。正道理。
真正的飘洋过海，我土包子，不敢想。
二妹子邀请我赴太平洋彼岸，去看看她。我想，这辈子，去一次吧！飘洋过海成了历史名辞形容辞。当今越洋客运航线都是喷气机客运航班。仍这么说无非是形容两地距离遥远，隔海洋隔国家的。二妹子年轻时自费留学深造。我想，在她的国度作客，学习看看！
她问我，有什么要求？答没有。有空，顺便看看大学，博物馆，海军码头。于是，我有机会见过世界名画，梵高的。见过海军名舰，CN－41中途岛号航空母舰。见过名牌大学，多了。我亲自站在著名名牌面前，感受它的魅力。飘洋过海来看你。
经允许登上航母，从栈桥舷梯－F1舱门升降机口，进入。库存各种飞机。舰尾是咖啡座、点心吧台。下到－F2舱，维护飞机舱。下到－F3舱，餐厅、活动室、邮局、理发室、洗衣房、工作室、副长室。再往下层，走一小截，不能前往了，动力机舱。
乘电梯升至飞行主甲板，绕行主甲板一周。我仰望舰岛，信号旗猎猎。从舰首定向杆仰望舰桥，心涌专业敬畏之情。这是航母航行纵轴线。主甲板长长的，宽阔的，右舷边舰岛小小的，高高的。这里是航母指挥中枢。有的士兵服役N年，没有被允许进入舰岛一次。没有命令，就没有任务。军官有的也不可以进入舰岛。全体舰员不可以随意串岗蹓达。海军的规矩首要识相（自觉遵守纪律）。
排队从右侧进入舰岛。后岛飞行指挥室。前岛最上端，舰桥，两个靠背皮椅分别标注：海军上将、舰长。两位指挥官的位置。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坐在左侧，航母上校舰长坐在右侧。总司令在这里指挥整个舰队，舰长在这里指挥航空母舰；他俩坐着平视前方可以小声讲话，商讨一切。通讯情报作战系统以此为首端，传送各方面。效率极高。从舰桥舷窗俯视母舰四面八方，权充体验一下什么叫责任重大，胸有成竹。登上最大军舰舰桥，很窄小的空间，没有俯视和仰视的海军指挥感觉。只能说明你没有航海常识，回陆地家里玩游戏去吧。
舰队参谋长、分舰队司令官、特混舰队司令官等等，指挥位置在哪？我不知道。
次一层，驾驶室，正中居后防护装甲室是操舵室。背后是司令官休息室。再后是海图室。左右舷桥有磁罗盘。本舰的航海操作指挥关键位置。驾驶室的指挥官是值更官，副长或航海长。直接对舰桥的舰长负责。本舰队、本航母发出的一切指令，驾驶室全体值更官兵都能听到。驾驶室指挥轮机室动力系统等等。
再次一层是前岛飞行指挥室。指挥飞机弹射、起飞、编队、作战。后岛飞行指挥室负责飞机着舰、挂勾阻拦索、紧急救援救生。前岛是飞行联队指挥室。前后协调分工合作。飞行联队长是海军上校军衔。
踱步主甲板上，防滑丝纹钢；蒸汽弹射器轨道，准备起飞的一架FX战斗机。
海军官兵标识，军衔第一，专业勤务符号第二，岗位与人员匹配第三。海军上校军便装银鹰肩章上下若有两道细黄线，标志你认真履职上校职责已经8年，包括从未有过酗酒、怠岗、怠值更等记录。两道细黄线是优等上校的荣誉。我看了看，现场碰见一些人。五个多小时了，我只能大概感觉一下驾驶舱、操舵舱。其它纯粹不懂，太专业化，系统工程化。航空母舰是一本厚厚的书。
航母总排水量十余万吨，配载舰载机大几十架。配备海军官兵几千人。官兵们千条万条，对自己肩负岗位职责，深怀敬畏之心！我在超市、地铁、公园、餐厅、医院…眼见，社会对海军舰艇退役官兵，感念他们＂感谢海军！感谢你为国家的服务贡献！＂
在杰克逊维尔港口，海军商店。有各种藏蓝色军便帽出售。你在何种军舰上服役过？是电工，加油，帆缆兵，就有相应的舰标帽出售。舰长军便帽很少有人买，因为舰长本来就少。二妹出示证件帮我买了一顶CVN－75 长草舰标帽。海军上校中校军便帽。我们走在一家大型超市的圆形走廓，门外白肤女士与黒人小伙在一起吸烟。后者高兴地大声说：＂l like your hat.＂说了二次（我喜欢你的帽子）。谢谢！二妹子点头笑笑，我笑笑。我们走过去。好东东人人喜欢。社会风俗尊重所有的专业成就和荣誉。其实任何成就和荣誉的取得，很难。大实话。我喜欢舰标纪念帽，纪念我的祖先、父亲。我买了一打LST（大型登陆艇）军便纪念帽，分送给亲友。好物品花好价钱。
许多人对我友好善良，我感念他们，不能忘记。
父母亲是我家的长工。我是长工的儿子。我们曾经为我们的国家服务！
回国。人说约一个远亲吃饭。我应允，邀约吃饭是基本的社会交际。我两次电话对方，不接，事后不回复。我年长，男人男事的，打住。
许久，他说有空。
曾联系他，木耳；现他回一句我就应允。是不是我好说话？可以轻慢？我憨，不小心眼。我答，人教我请你吃个饭。时间、地点、你方参加人数，你定，我执行。武汉三镇，两江四岸，我过武昌来看你。商妥。
不喜打探人家住址，大县城这点大。我预订他方便的餐厅，电告。
在大学区广埠屯，花园别墅酒店，我提前20分钟抵达，电告；他仨迟到15分钟，未电告我。请吃请到你门前，远道的我多么积极。
我携带红酒白酒各两瓶，请，尽兴喝。他说喝生扎啤。应允。红白酒送给他们拎回家。随兴。
请他儿子悉意点菜。宽松自由。武汉土白＂岔的＂。我招待。
他对我直白，大学教授？不就是多读了几本书！我笑笑。高中生开始轻狂。
我不＂识相＂（沪上俚语，场合气氛对否），送他两本书：美国南方出版社出版我爸自传，武汉出版社出版我的散文集。没人翻书一页。我手握钢笔问，怎么题上款？赠他爱人天然翡翠手镯桃花绿一只，适合戴上了手腕（我有备N尺寸）。没人问摸欣赏一下手环。我自己踌躇情趣。什么叫文明待遇？明珠暗投。什么叫自作多情？我丑作怪。
他喝醉了，还要扎啤。我一水儿应允。送佛送到西。
他说，你见过美国？没什么…了不起…不怕…要是搞运动，你就…突然开始意识形态批判。餐毕，送客。今宵他仨来围坐吃饭，实际上深感拘束，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废话连篇。我经历，人请我小聚，一碗面条或一客麦当劳，只要我愿意出席；一是谢谢！二不用语言打对方的脸！
爸爸从小训斥我，人要识相。训得我心里酸酸的。这回，整个儿我不识相，逾江湖哪路规矩？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设计内地这县城小店小资情调的小聚，吃吃喝喝，看看乐乐，轻松愉快，没有功利性。围坐者原工字号与原教授、原处级，没有具体矛盾。礼遇他仨，百年一回。承人之托，世俗是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我可推辞，本无以上磨唧；即令区区饭局，吃完走人。实践是我设计错了。不知道我亏欠了别人什么？或者，我算一个什么东西？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温良恭俭让。
飘洋过海来看你？抒情摇滚的歌。大学班会、工作年会，有我的真挚献艺节目。我温和的演唱我的忧伤的歌《Sailing》（原唱Rod Stewart）。多年以后，邂逅曾经的同学、同事，告诉我，第一次谛听《Sailing》，没想你的歌唱得好；我亦会唱英国歌《远航》。
起凉风了。
谢谢阅读！
2024年8月13日汉口六合路
照片参考：中国印象画派陈少平画作在美国加州亚太博物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