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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部这几天热闹非凡，每天都有人，打着借用下打印机、开个证明的由头来打听赵铭的事情。毕竟一个铁饭碗单位的主任突然辞职，难免成为大家的谈资。

黄佳佳作为赵铭的妻子和一个单位的同事，她也疑惑过，这都四十多岁，老赵在单位过了大半辈子，折腾啥呢。但是老赵跟她说了一个故事，她也就明白了。

但是她还在职，不得不接收来自大家的“关爱”。对此，黄佳佳只是敷衍地摆摆手“哎，他想辞就辞吧。大概是鬼迷心窍呗”

看客们不依不饶“那咋会呢？你们家老赵在单位好不容易提拔的，不往上奔，咋还会轻易辞职创业？哪只鬼这么不识数呀？”

“对呀，和他一起进局的刘主任，人家年底正在申报先进，你家老赵也符合条件呀！辞职多可惜！”

佳佳只是笑笑，开始询问李大妈的女儿最近找工作怎么样。看客们瞧她丝毫没有想要开口的欲望，逐渐觉得没趣，慢慢不再来了。

这会儿，她难得清净地坐在办公室里，却想起老赵说的这段故事。

清晨刚刚显露出它的稚嫩脸庞，两个男孩已经拖着疲倦的身体赶了一大段夜路，紧赶慢赶就想登上一辆去西城的车。

高个子男孩把身上的背包又往上提了提：“我跟你说，这辆车可是能够直接到西城的，不然我们要弯弯绕绕走很久的路，咱们今天一定要坐上，不然可够折腾。”

矮个子男孩赶紧快走几步，生怕拖后腿。等到了车站，一个小小的车牌下已经站了乌泱泱一群人，他们不禁开始绝望，可是一想到西城的繁华风景，他们又鼓足精神，挤进队伍里。

在微微扬起的尘土里，一辆公交车，像个刚刚吃饱喝足的老大爷似的，摇着它肥硕的身子走来，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惊喜以待。

两个人挤过人群，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踏进车里。

矮个子把行李放下，刚想找个位置坐，为这一夜的奔波解解乏，却发现目光所及早就没了座位，只好随意找块能落下脚的地方站着。

高个子倒是机灵，站在公交车中部平缓的地方，紧紧抓住一个座位的靠背，等着一旦有人起身下车，就赶紧能够坐下休息。

这小车行驶地很平稳，看起来似乎非常安全，让初上车的人有一种安心感，好像这旅程只用轻松欣赏窗外风景。虽然两个男孩两腿酸痛，但是一想想车站还有那么多人没有上车，还有人要一路颠簸，甚至走路去西城，他们突然就为自己是个幸运儿而感到开心。

车窗外，一片青葱树木不停在倒退，几只自由的鸟儿从树顶上掠过，站在远处的电线上，像是人们的守卫，目送乘客一路西行。

矮个子静静地观察车上的人，座位上的人大多气定神闲，悠然地聊天或者欣赏风景。站着的人们，有的直接把行李堆在地上，一屁股坐下来，不管其他人略显鄙夷的目光；有的站得笔挺，握着手扶杆，像一个站岗的士兵。

“各位乘客请注意，下一站到了，要下车的人早点做准备。” 车内播报响起，两个男孩都期待着能有人下车，这样他们就能找到自己的座位了。

一位老人正扶着座椅靠背慢慢起身，矮个子心中大喜，终于可以让我的双腿休息了！但是老人一边起身，一边指着一个身旁不远的中年人，“儿子，你过来，我马上要下车了，你坐我这儿”

中年人听了这话，不慌不忙地移到老人身边，完成了座位的交替。

矮个子惋惜地叹口气，只好继续忍受着酸痛，正想看看窗外的景色转移注意力，就听见高个子大喊“你这人这么这样啊！我一直在旁边等着座位，你怎么抢啊？”。

矮个子转过去，发现他和一个青年争吵起来。

这青年是刚刚上车的，但是手脚敏捷，目光如鹰，一上车就瞄准空出来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下，那正是高个子站着苦等半天的座位，好不容易盼到有人下车，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此刻青年坐在座位上，理直气壮地说：“我就坐了呀，有什么问题吗？谁坐到算谁的！”

高个子气白了脸，指着他大叫：“你抢来的座位，你还有理了！”

车上的人都默不作声，不想沾惹上是非，只是静静观赏这幕闹剧。

青年戴起头套耳机，闭起眼睛，一副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神情。矮个子怕高个子动手，赶紧过去安抚他：“算了，路程已经过了一小半，再站站吧。”

高个子气呼呼地瞪着青年的后脑勺，开始和矮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们谈起西城，其实他们从来没去过那里，但是从小就听东城的人说，西城是最好的地方，高楼林立，灯火通明。他们长大后，好像自然而然、极具默契地就把这里当作奔赴的第一站，想在那里获得人生的光荣成就。

高个子的父母对他要求很高，希冀也很高，对于这次他要去西城发展，他们非常自豪，连连和身旁的亲戚好友夸赞孩子有志气。

矮个子父母只是在他走的前一天，把他的背包里塞满家乡的食物，叮嘱他务必注意安全，时常回家看看。

他们从小不太一样，高个子似乎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矮个子却经常是被他催促着鼓动着一起去做什么的人，这次来西城，高个子一直劝说矮个子一起前往，他想要在新世界大展拳脚。而矮个子，抱着一种出去看看的心态，也跟着上了这趟车。

车子此时已经行进很久，人声嘈杂，车窗紧闭，矮个子有点闷，晕车的反应开始出现，窗外一只飞蛾想飞进车内，但是窗户紧闭，它只是不停撞击着透明的玻璃，却进不来。他看着这只傻傻的飞蛾，扑腾好一会，终于放弃了。

高个子这家伙，不像矮个子还有空看看飞蛾，他在车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时刻想占一个空座位。

又到一站，车厢后部有人起身开始下车，两个男孩挤上去占领两个座位。

因为车厢后部有发动机，座位和地面很近，必须蜷着腿坐着。

高个子人高马大，费力地东腾西挪，终于把自己塞在窗边那个小小的座位里，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放在地上，他向矮个子抬了抬眉，意思是你看，还是我厉害吧，终于有了座位。

矮个子靠在椅背上，身上的疲倦终于卸下，但是却感觉这双腿，怎么放都难受。坐了几十分钟以后，他感觉自己下肢已经开始麻木，高个子却摇晃着头打瞌睡，他挪了挪腿，起身走到车厢中间站着。

很快，原先的空座位就又被坐下。

等高个子醒来，发现矮个子不在旁边，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矮个子本来试图回应他，但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中间还隔了几个人，聊天声音也听不清，只好作罢。

已经走了大半个路程，矮个子晕车反应开始加重，肠胃已经向上翻涌。

他突然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该起身，腿麻了就麻了，总比现在恶心想吐好受呀！

正在此时，一个人推开窗，一股清新的凉风穿透车内。

他突然感觉自己获得重新呼吸的能力。

抬眼看看窗外，树叶被风的触角摸了痒痒肉，开始笑呵呵地摇摆起来，这笑声感染整棵树木，它也像个顽皮的孩子开始东摇西摆。

天上的云和太阳玩起躲迷藏，它一直变换着形状“我从一顶小帽子变成一个苹果，太阳肯定认不出来我了，这次我肯定赢了！”

太阳宠溺地不想揭穿云朵，还时不时藏在它身后，为它的形状镶上一层好看的金边。

矮个子被眼前的生命力攫住，可车子开地太快，都来不及欣赏全貌。

他突然萌生出一种勇气。

高个子正在和身边的大叔聊天，他如此开朗的性格的确招人喜欢，此时大叔正被他的笑话逗得前仰后合，矮个子想跟他打个招呼，他换了个蜷缩的姿势，并没看见。

车子到达中途停靠站时，矮个子一个箭步下车，踏踏实实落在土地上，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高个子此时有没有看到他下车，但是他想算了吧，日后有缘再会。

车子在眼前逐渐缩小，矮个子深吸一口气，长长地伸个懒腰，活动身体。

他抬头看远处，觉得这风景真是太美了。

同事突然戳了下黄佳佳的胳膊“想啥呢，还在想你们家老赵辞职的事情？我可在门口叫你半天呢，去食堂吃饭了”，佳佳回过神来笑了笑“我想工作呢！”

她起身和同事一起下楼，在走廊上看见单位乌泱泱的人群离开办公室，涌向食堂，大家三五成群，叽叽喳喳。

是啊，老赵在这所谓的铁饭碗里待太久了。这辆车安全是安全，可人人为了座位，他看多了，也够折腾了，也不想蜷着腿了。

接下去的路，他要换种方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