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晚,我与她吵架。小小人儿,言辞清晰,思路分明,自有性格中的倔强。
不过是一件极其微小的事。睡觉前,我帮她解开扎着的辫子。她执意要把耳旁的两个小辫子留着,不散开,说睡觉的时候不会热。
我对她说,头发有些潮湿,还是散下来吧。
她执意不肯。
我便玩笑似的,假装把她辫子缠绕几下,绑起来。
她坚持说,不对,不对,应该是这样。她比划着。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也不愿迁就她。平日里,有太多的事,按着她的意思去做。有时候,我也会感觉疲惫,就此松懈下来。
她见我不肯,竟甩出言语,你不帮我绑,我叫奶奶去帮我。
我立时被激怒,因她言语里,极有挑衅意味。
我阻止她。
她竟快速下床,穿起鞋子,就要往外跑。
我大怒,说,你要出房间门,明日的活动取消。
说好,带她去hamleys买玩具,去吃甜点。我知道她极为期待,盼着周末到来。
但她竟全然不理会,打开门,就走开。
我感觉到作为一个大人的权威与尊严,就在此刻,被她全然破坏与损毁。她丝毫不在意明天的事,她只在意此刻当下的事情。而我以明日之事,要挟她,最终失败。
她躲在奶奶房间,不出来。
她爸爸去哄她,一会之后,她爸爸抱着她出来,笑眯眯的样子,已与刚才大为不同。
她爸爸对她说,若再不与妈妈和好,明日便不能去买玩具了啊。
她手触摸到我的臂膀,微笑着,却带着些尴尬。
我说,发火发完了吗?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已经发过神经了,但是,今晚我想与奶奶睡。
我答应了她。
02
次日,我们又极要好地手携手,去坐地铁,到市区玩。在地铁里,她旁若无人地绕着扶手杆旋转,开心地笑。有时又故意摔到我的身上,我一把抱住她,她咯咯咯地发出响亮笑声。
在hamleys二楼的乐高区域,她拿着积木独自搭着。也许是许久没有出来玩,她搭得极为认真,也不去寻我,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
我在旁站累了,就靠着远处,望着她。看到她瘦瘦的背影,想起以前,晚上睡觉时,她背对着我,我用两根手指来丈量她肩膀的宽度。
她在长高,一个暑假过去,凉鞋也不够穿了,手也似乎大了些。以前,我喜欢帮她搭配衣服与鞋子以及考虑皮筋的颜色。
也许,很快,我就不能替她作主了。在很多事情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感觉到她的变化,会懂得索要,也会知道付出,说体贴的话语。也许,平日尊重她,常与她沟通,所以,她也善于表达自己的感受。伤心的时候,会觉得我有一颗不好的心,不够爱她。
高兴的时候,会不断地,不断地说,妈妈,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哦。
她的快乐、悲伤、开心、兴奋、难过,都是这样真实,从无掩藏。即便如昨晚生气时,她也在用自己的微小力量在与我对抗。
而我,作为一个成年人,在昨晚的事件中,却试图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以及资源去制服她。而结果,仍旧是失败的。
我感到挫败之余,又是羞愧的。在这一场本就不对等的较量中,我竟然把内心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来企图压制与控制她。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如若在生活中,更多的事情,我都意欲这样做,那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
或许,她成为我意志下的牺牲品,按照我的意愿行事,却没办法做自己。
或许,她会一直与我抵抗,不愿意接受束缚在她身上的他人的意志。但这注定艰难的,也会让她产生更多的挫败感与焦虑感。
03
在她钻到托马斯小火车中开火车时,旁边一个年轻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过来。那样的小,也许才一两岁,刚刚走路稳妥的样子。
她的脚跨到火车边缘,试图上车来。她妈妈不帮助她,鼓励她自己使力。小女孩尝试几次后,最终用力跨上来,坐到了火车上。
她妈妈不住声地夸奖孩子好棒,言词中充满了骄傲与兴奋。
这是目前流行的方式,鼓励孩子自己自主去做一些事情。摔跤了,自己爬起来。去捡一件玩具。收拾自己的画笔。主动向服务员阿姨要餐巾纸。
这些是必须的事。但除却这些,我想,更重要的是,让孩子有更自由的意志,能自主地为自己做选择。
很多孩子,在父母的激进与压力下,成为一个学习的机器。报诸多的兴趣班,培训班,参加各种表演活动,只为获取更多的证书,演出经验。这些都满足了父母虚荣的面子。
进入小学,被鞭策着不断学习,考高的分数,上好的初中高中。一路走来,都是父母希望孩子能成为人才,能考入好的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
也许,甚少考虑过孩子到底需要什么,他爱什么,讨厌什么,他的想法有没有被慎重对待过。他一切的想法与需要,被埋没在无尽的学习之中。并且,除了学习,他也不懂得爱人。
功利的父母,一心要塑造一个完美的孩子,一个在学习上出类拔萃的孩子。也许,这会是成功的。因为,他完整地按照父母的意志成为了这样的一个人。
但同样,除此之外,他缺乏很多。在他的成长中,没有被赋予与人沟通,交流,表达爱的能力。所以,成年后,他在人际关系上,注定是脆弱的。
他也不懂得如何自主地表达观点、想法。遇到喜爱的女孩,也不会懂得去追逐与挽留她。
他成年前的人生,都是被父母推动着走的,他成为父母意愿下的一个人,而不是他自己。
04
她在hamleys玩得热火朝天,流连忘返。额头上全都是汗,刘海贴在脸上。我抱住她说,走吧,走吧。
她不肯,说想再玩一会。
我答应她。
我说,昨晚,妈妈不该发火,妈妈应该对你说,对不起。
我又说,球球是不是也应该向妈妈道歉,也不应该发火?
她不好意思开口,“对”字停顿了很久,最终说了出来。
我们和好如初。
我想,在这件事,她没有全对,而我自然也是有错的。
所幸,我意识到了。一句道歉,理应有它应有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