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大多不爱听老人家讲道理,至少我自己是这样的。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教会了我许多道理的同时也告诉我要有质疑精神,尽信书不如无书,实践出真知,所以,我是个体验派。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听过了许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的原因所在。我常跟我母上大人说,你没有权利剥夺我体(犯)验(错)的权利。母上大人常常苦口婆心地跟我讲着那些她自己以及前人们亲身经历过后发现的处事道理和普遍规律,比如嫁人要讲究门当户对,比如看人不能只看脸,比如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等等种种。
年轻时候的我总是各种不服气,每次犹如杠精附体,非要争个脸红脖子粗分个胜负。我们一家四口有个独特的气质,就是四个谁也不服谁的杠精。即便是好清谈的魏晋时期恐怕也难容忍我们四个杠精。
我是讲道理加和稀泥型的,我母上是我不管全世界我最对型的,我哥相对是学术派稍稍有点有理有据的,我父上是你们年轻人不懂我自己的经验告诉我是怎么怎么样类型的。可想而知,每逢一个议题的讨论,最后都是一场你死你死的辩论。
父母总想我们少走弯路,难免举些极端例子来作证他们的道理。比如,我母上,总催促我哥赶紧结婚,比古代大臣辅佐皇帝还要殚精竭虑。母上曾说:男人选老婆不要太挑剔,不然最后不是秃头就是瞎眼。而我哥则用他数年来的依然保持单身的亲身实践来破了老妈的魔咒,谁说男人挑到最后老婆不是秃头就是瞎眼的,这不是还有没老婆的嘛。
再比如,我常给母上做思想工作,我说我长大了,对这个世界有基本的判断,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想自己亲自经历一遍。如果我没有经历过,我并不想就这样苟同,如果我自己经历过了,哪怕我摔得头破血流,哪怕我这一路走的苦不堪言,那我也不怨谁,我才能心服口服地同意你的说法。
母上曾经非常苦恼我这种坚持自我九百头驴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她说我都明明白白告诉你那条路行不通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非要自己跌跌撞撞地试探去摸索,按照我给你的建议顺顺利利过一生不好么?
我说不好,照着攻略打游戏有什么意思?照着答案照抄做作业有什么意义?不会思考的人生意义何在,如果我是这样的一个听话的人,按部就班过每一天,那有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我的人生中给我提供指导性意见的你们不在了我该怎么渡过余生?
母上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我知道我会为自己的不听话不听劝付出代价,我也知道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一个爱讲大道理的长辈,但是我仍然无法停下脚步欣然接受那些道理。
人的想法真的很奇妙,在我中学时期我几乎不费劲地从书本上学习到了大部分的人生哲学,常常将他们用于我们一家四口的辩论中说到他们仨心服口服。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纸上得来的道理是没有灵魂的,如同男朋友为你剥好的麻辣小龙虾的虾尾。
那时候,我几乎是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状态。我觉得我心态特别好,自己层次特别高。什么事都不爱计较,是真的佛系。那时候我也时常开导我母上父上,夫妻两好好的别老吵架,一辈子很快的。生活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人生短短几十载,快活一天是一天,等你老了走不动了再来回顾你的这一生,从前那些事都不是事。
在那个当下我脱口而出的说教是没有灵魂的,书上都是这样讲道理的,可是父母有听我的劝的么?显然没有,我当时觉得都多大的人了怎么一点也不讲理,还不如我一小孩看得开!同理,当我面临他们的说教时,我是排斥的。
长大后渐渐经历了许多让我看不开的事情。比如谈了恋爱,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爱情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和感悟,原来,只要和喜欢的人手牵手,风的力道和花的香气都变了。我开始质疑那些道理,人生短短几十载真的没有什么值得计较的么?不,我想记住初吻那天的夜风,我想记住收到第一封情书时的欣喜,我想陪他过余生的每一个生日……
书上说要孝顺父母,从前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母亲节我会给母上写肉麻的情诗,上学路上随手摘几片叶子夹在书里做成标本送给她。看着她脸上洋溢的笑容我知道我做对了。
但是,我不知道原因所在,书上没有告诉我人会在什么时刻自发地懂得为什么要孝顺。我也没有深究,所以,在高中住校的时候一周回家一次我也不会想家,大学时一个月不和家里通一通电话我也不想家。
直到有一天,我母上要回老家参加家族某位亲戚的婚礼开心地问我穿什么衣服好看并隐晦地表示她要做整个家族中老年妇女中最美的那朵花的意愿时,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老小孩,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一通挑选比较后给她置办了一身新的行头,母上那几天都处于等快递的期待和兴奋中,我忽然觉得我母上怎么这么单纯可爱,感觉自己像是养了个女儿。
道理都是些特别浅显易懂的道理,但是,我就是要自己去体验。发自内心的认可的道理才能使人有信心一辈子身体力行。只有走过了弯路才知道什么路是正路,正在哪里。别人告诉你苹果好吃,并把苹果嚼碎了喂给你你未必爱吃,非得自己尝到了那口鲜你才能更加明白苹果是如何的好吃,好吃在哪里。
或许,我不是个聪明人,我不够豁达。我发现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值得我去留恋的之后我就再也舍不得我这条贱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