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湍流,水面雾霭缭绕,交织着红青双色的怨灵。
我用自己所能的最快速度在奈何桥上奔跑,
去给孟婆送药,每隔两三天我就要从这里过一次,把采下晾晒过的彼岸花拿给孟婆入汤。
不知多少年了,从这里过,一直是我最怕的事情。
我害怕水面上挣扎的满含怨气的怨灵,更害怕那些自我身边走过,与我逆向而行的面目呆滞的将投往生的新灵。
怨灵皆是不得往生,不喝孟婆汤的人。
地府的教化无果,各种惩罚无用,她们执念于此,非要带着前生的记忆转世去寻前世的因果,可走到这里,终于眼见着往生门的光火却在最后一刻被忘川河水所缚,自此成了怨灵永无解脱。
怨灵的声声泣诉成了我在这阴阳之界,聊以慰籍孤苦的唯一途径。
我常常一边栽种彼岸花一边听着他们生前的故事,从他们的口中我知道了凡间有比这里更多的更美的花,五颜六色芳香各异,那里的阳光灿烂可以照见整片整片的花海。不像我现在只能透过往生门开启那一刻的光将彼岸花晾干。
可凡间最美的不是花也不是阳光而是人,是他们心中铭记着的至死也不肯忘记的爱人。
每每讲到爱人时它们那镶嵌在苍白脸上的两颗熠熠生辉的瞳孔总是能发出摄人的光芒。
我只当故事去听,从未太多思考。可有一天,婆婆把我叫了过去。
那天,她给我讲述了她心底从未忘记过的故事,原来她是这世间第一个不肯忘前世情的人。
为了惩罚她也为了告诫那些如孟婆一般的后来人,远古圣灵将忘情水的秘方写给孟婆并让她生生世世困居于此,对忘川河水施了咒法,遍拂袖而去了。
亿万年间孟婆兢兢业业,晨起制药白日分发,从未停歇。
一张黑纱罩在她的头上,遮住了瞳孔,我以为她和阴间的幽灵一样没有情愫。
可那日,她摘下头上陪着的黑布,问我“你可知?为何路过鬼怪千千万万我独喂你孟婆汤却不让你离去?”
我看到她皎洁的眸闪着璀璨的光,布满皱纹的 眼角也似乎重获了青春一般。
我问“为什么?”声音很小,莫名的预感,一些该发生的事,迟早要在我的身上发生。
孟婆她转过身,背对着我,说“因为,你是我苦等一万年的女儿,经历太多轮回我终于在茫茫过往中寻到了你。”
“女儿?”
我自然不解,不知多久前我排着长长的队伍为了孟婆手里的一碗汤,我目光呆滞。说实话,那时,如果没有孟婆的汤我也忘了我的前世了。我自认,我并不是一个长情或者深情的人。去新生或者留往生,对我来说是同样的孤寡灵魂。
孟婆她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走到我跟前,盯着我红色衣领里隐约着的一颗五角红星。
“就是这颗红星”
她抓着我一侧的衣领,望着我锁骨上若隐若现的红色五角胎记。
“这么些年,我守在这里,为的就是等一个如此胎记的人啊”
她手颤抖着声音也跟着不那么清晰了。
我不做声,她慢慢抚平我的衣领,说“我的女儿就有这样的胎记,可她投往生了,人不过百年怎能不往生,可我,我却错过了她,后来你几世辗转,这胎记清清浅浅,我却再认你不得了。
她说,本想留我一直在此,隔着忘川河水母女相望,她在这头制药,我在那头种草,如果她不将这个秘密告诉外人,那么我们的关系便可永远搁置、长存。
可昨日,她却在黑白无常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天神之子尧歌竟然已在忘川河里困居三十个春秋,因为一场神仙历劫,尧歌化作凡人爱上了凡间的女子,走到忘川河时他竟固执的不肯喝那解毒之汤,随着凡人女子一同坠了河。
天神知道后大怒,可奈不过舐犊情深,三十年后天神终是坐不住了要让宝贝儿子重归仙位。
许是为了维护六界秩序,或不过是想堵悠悠之口。
天神找了个很高大上的理由,说他的爱子尧歌上神重情知信,凡间历劫大果已成,姻缘际会,天神要成人之美。
重点就是,天神责孟婆婆,也就是我初认的生生母亲,尽快将她的宝贝儿子尧歌和那个与尧歌定情的女子打捞出忘川河。
天神不认得那女子是自然,而尧歌在忘川河水里沉沉浮浮侵泡了三十个春秋早已没了仙人的灵慧,就算是天界的大补能让他好转,那也是需要时日的。
为了让我安然成仙,孟婆婆又给尧歌喝了一种奇怪的汤。
尧歌就满含爱慕的望着我,牵着我的手,紧紧握着,一个飞身驾云而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