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第一次遇见顾励的时候是个盛夏的上午,确切的说是林薇第一天到新公司上班.主管May带着林薇到各个部门认识一下同事,第一个介绍的就是顾励,May说: "这是Leo Gu,以后你60%的工作需要和他沟通.Leo,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Vivi Lin".当时顾励正在埋头干活,听到May说话,刚抬头准备说什么电话就响了,只能向May和林薇点一下头算是知道了,就继续接电话了.
让林薇真正"认识"顾励的是一周后的一天,那天林薇刚把一份费用报价成本发给顾励,不久就看到顾励拿着电脑来找May,两个人对着电脑说了一番,中间林薇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提及,等顾励走后,May就把林薇叫了过去,电脑页面上显示的是之前林薇发的那份费用报价成本,May是个急脾气,开口就说:"你这个mail发之前自己check过吗?这个quotation发出去一点都不make sence,你以后自己先run一遍再发,还有你发跨部门邮件的时候还是先发给我,我没问题后再forwarder出去."说完就自顾打电话去了.其实那份费用报价上的问题只是个很小的错误,当时林薇气愤得腹诽了顾励N次,这么个小错误有必要说得那么严重嘛,直到多年以后,当林薇处在顾励相同的职位时,才明白顾励当时的用意.
就在林薇谨小慎微的担心再出错遭到May的不满时,竟然听闻May辞职了,而且他们部门目前主管位置悬空,由香港分公司的人暂时隔空监管,一时间,林薇也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担心.正常的工作少了May的缓冲,变成了直接和顾励沟通.两人在一起的交流也日渐增多,常常加班完抬头就发现整个办公室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了顾励.渐渐熟识之后,林薇也会和顾励抱怨,"你看,你们工厂又出错了,这样浪费我多少时间,以后我只能退回去了啊.""你们这几个工厂单据又做错了,我根本没办法提交,影响申报的时间了呢."每每此时,顾励也会焦头烂额,无奈道,"你也知道这些工厂的底细,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就帮帮忙,回头请你吃饭啊.""这个我要不自己去做苦力解决吧."这样一来二回,一年下来,两人也日渐交好.
公司的team building每年都会安排在初夏,那一年,安排在游乐场做对抗比赛,抽签的那天林薇和顾励正在开会,让HR代为抽签,没想到竟然分在同一组.林薇对顾励开玩笑的说,"Leo,那些危险的游戏我肯定上不了的,我们组的成绩就指望你们男生了啊."顾励笑说,"你年纪轻轻都不上去玩,还指望我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拼命啊."到了活动当日,林薇还真就没上任何高难度的游戏.当天太阳毒辣,林薇却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从一个游戏项目下来的顾励忙从包里拿出一把伞递给林薇,"小姑娘,别以为你年轻不怕太阳晒,小心回去蜕层皮."于是林薇撑着顾励的伞,拿着他们小组的单反,给小组队员拍照,当然,给顾励拍的照片是最多的.活动结束的时候,顾励指着林薇笑对同事Peter说,"我们组都是男生在争取分数,这个小姑娘动都不动,可怜了我们一大把年纪的人."林薇只是在一边傻笑.
同事Apple有一次无意中说到,"你看到Leo和他老婆打电话吗,要多甜蜜有多甜蜜,而且他手机的屏保就是他老婆的照片,结婚这么多年还这样真是难得啊."林薇不知道Apple看出了什么,还是真的有口无心说的话,林薇也知道顾励已经结婚多年,只是一直没有听到见到就掩耳盗铃的自动屏蔽掉.林薇已经习惯了每天和顾励一起讨论工作,开开玩笑,习惯了每次有问题都让顾励去帮忙解决,习惯了每次加班的时候一起时不时的聊天.林薇不知道自己对顾励是种依赖或是别的情感,只知道每天面对繁重忙碌的工作,顾励是唯一的动力.
顾励总说,"小姑娘,不要老是嘲笑我们一大把年纪的人."
"你才养一只猫就搞不定,我家都养了八只猫,我还特地租了房子养这些猫,不过每次去都一身猫毛回来."
"这个既然我们没有错,解释一下又能怎么样,大老板不见得知道这个费用是怎么产生的."
"我现在不吃晚饭,男人也是要减肥的."
"小姑娘,你晚上吃这么多垃圾食品当心胖得没人要."
"不要抱怨那么多,没有一处工作不辛苦,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小姑娘,你不是去参加order fair,是为order fair做苦力,这样穿一身白怎么干活,来来来,还是不要弄脏了,站在旁边守着东西,苦力由我来做吧."
公司每月第三周周四下午例行有蛋糕吃,给当月生日的同事庆祝,那天林薇站在蛋糕前许的愿是:可以和顾励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有些愿望终究是难以实现的.那天晚上加完班,林薇都准备要走了,第一次听到了顾励打电话的甜蜜声音,也听到了Apple口中顾励的漂亮老婆,当年顾励苦苦追回来的老婆.第一次,林薇走的时候没有和顾励打招呼,林薇想,顾励应该是不会在乎的吧.
之后的那次team building,公司组织去了浙江的江南园林,据说是当时江南首富的府邸.其格局放在今日依旧是一个超级大的规模,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九曲十八弯,无一不精致,一个公司的人在里面依旧分散得三三两两,一个弯拐错就会迷路.眼看日光渐暗,黄昏将至,林薇和顾励依旧找不到出口,林薇看着走在前面焦急的来回找出口的顾励,忽然想:如果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找不到出口,那该多好.林薇说,"Leo,不要走那么快,慢慢来好了,又不急着出去."顾励回头看了林薇一眼,笑说,"小姑娘,天色马上要暗了,再不出去恐怕我们要出不去了.""我倒是觉得出不去的话就在这住一晚也蛮好的啊,急什么."这次顾励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林薇知道他们一定会出得去的,总会有同事发现人少了而让管理人员来找,她只是想能晚一刻便得一刻的共处,这样也是好的.
顾励得知林薇辞职的时候,脸色僵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对林薇说:"不错啊,这样的职业规划对你非常好,好好干."两人做工作交接的时候,林薇半开玩笑的说:"你不要老是加班,年假也要用起来,公司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多抽点时间陪陪老婆儿子."顾励顿了一顿,很久后才说:"我儿子和我小时候一样,喜欢一个人自己玩,而且我只要回家看到她们的笑脸就又有动力工作了."林薇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离顾励那么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道,仿佛林薇一抬手就可以触碰到顾励紧锁的眉头,仿佛一低头就可以靠在顾励的肩头,可是,林薇终究没有这么做,也许因为知道最终她们只能这样成为过客.
跨年的时候Apple为林薇举办了小规模的欢送会,酒过三巡,Apple靠在林薇的肩头说:"Vivi,你真的舍得走?"林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捧着酒杯两眼发直的说:"我愿以一世的别离换他半生的繁华."
后来,林薇没有再找过顾励,顾励当然也不会找林薇,只有在发节日祝福的时候,林薇会发给顾励一条貌似群发的祝福,顾励总是回复得很快,但是内容却很简单客套.照Apple的说法,这唯一能证明的就是顾励的手机当时正好在他手上.
林薇再次给顾励打电话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请教了一个专业问题的处理方式,末了顺便问了一下顾励的近况.林薇想:既然我还不能忘了他,至少也不能让他忘了我吧.电话那端的顾励很是尽心的详细说明了一下各种处理方式,末了还问林薇要了邮箱地址,说是稍后会把相关的行业资料发过来给她参考.半个小时不到,顾励就把相关的资料都给林薇发了过来,内容无不详尽.当天晚上林薇收到了顾励的一条短信,在林薇的记忆中,这是顾励第一次主动给林薇发信息,内容不长,"当时知道你辞职的时候,我很不舍却很欣慰,你能有一个很好的发展,今后的职业道路在这个基础上一定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很高兴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予你帮助,但是将来你会发现能给予你帮助的人很多很多,而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祝你一切安好."林薇泪流满面,原来顾励是知道的,原来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他也选择了不说破,让一切维持在最初的位置.
后来的后来,Apple问林薇后悔吗,林薇凝视着窗外夜幕下川流不息的车流,慢慢的说:"那些曾经让你快乐过的人,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我们终将相忘于江湖,他安好,我也安好,那就够了."林薇转头看着面前酒杯,想:顾励,你还是错了,就算今后我遇到再多帮助过我的人,你还是那个唯一特别的,因为只有你才让我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