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感到悲伤我会陪你晒太阳
一
是不是每一个年轻的生命在步入社会的时候总不愿那么平淡，努力工作，娶妻生子，再养子送终，太特码扯淡了不是吗？
所以大学毕业那会我做了一件自以为很酷的蠢事，放弃了还算不错的工作，身无分文一个人狗一样辗转到A城。那个时候对于A城的印象并没有什么关于梦想，关于追求。固执的我总认为可以在这里寻找到什么。
A城的第一个夜晚，没有钱没有住所，我认准老妈的人生经验，胖子都是热心肠，走进那家生意红火的大排档收拾桌子，在我端着一大摞油腻腻的盘子往厨房钻的时候，如愿以偿被王姐拦下，王姐就是老妈经验中那一类热心肠的胖子，也是老板娘。我说，没钱，帮你干活管吃住可以吗？王姐从头打量我到垮的时候被催促上菜的客人打断，指了指厨房的水池，洗盘子去！
后来，我认识到一个道理，任何事情都选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比如说洗盘子。我现在开始后悔当初没有让王姐开工资，用我跟老妈吐槽的话是，弯着腰洗盘子，八个肾都能给你洗废了。老妈在电话那头笑嘻嘻，玩累了回家，老妈出钱给你娶老婆，代价是你给我生个孙子玩。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面对我向她传达的种种抱怨，知道我任性，不撞南墙心不悔，又知道我做事总有分寸，所以就由着我来。我一直觉得老爸简直太幸运，稀里糊涂娶了个这么聪明的老婆。那个晚间看着韩剧都能哭的女人，是不是总在某些时刻偷偷观察着这个世界，所以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那么多人。
活少的时候我就坐在那些吃酒聊天的农民工旁边，听他们羡慕老板的豪车还有豪车里白嫩的女人，然后话题又转到某个新工友，带来个水灵灵的小媳妇，哪个没出息的老乡欠赌债生死未卜。我像个小偷，乐此不疲的窥视着这群疲于奔命的人的人生。有时候他们会给我递酒，那些年纪是我父辈的人，总对于有文化的人有种莫名的好感，说看你带个眼镜，斯斯文文，怎么来洗盘子。我接过酒，指着他旁边戴眼镜的工友，他也戴眼镜，他也是文化人，你让他给你背首诗，然后笑，后来他真的背了首诗，床上明月光……背完我还是笑，这不行，小孩子都会背的不算……
一个月后我开始厌倦这里的生活，即使王姐发现我可以辅导他儿子数理化而让我从伤肾的洗盘子工作中解脱出来。我羞耻的想要掩盖只不过是因为这里的故事我都读完了，你要重复看你读过的书多没趣。走的时候王姐给我开了工资，这是我不知道也是意料之外的，王姐用肉乎乎油腻腻的短手在闷热的厨房给我数了三千块钱装进信封，我死活不要，掰不过她。拦了出租车，王姐在后面挥手告别，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打开车窗把信封砸在王姐身上，招呼司机快走。我看到渐渐变小的王姐拿着信封直跺脚，就突然开始怀疑，没有生活是一成不变的，总有些人会变好，也总会有些人会变坏。
矫情不过三秒，下一秒我就意识到自己把钱还给王姐，身无分文。我虚心的委婉的告诉司机我要做霸王车的意思。事实证明，善良的人总会遇到好事，比如司机乐呵呵的告诉我，他送人到郊区，回去大概也是空车，捎我一程。直到大叔问我目的地的时候，我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懵逼中。没人问过我要去哪里，我也没想过。逞强的我只好答，去好玩的地方，然后这个老不正经的大叔竟然把我丢在了酒吧一条街。
不得不说，这年头酒吧招服务生的要求都这么高，我千算万算没算到出门要带毕业证。
费尽千辛万苦才用蹩脚的英语证明了我是高中以上学历，有资格成为一名光荣的酒吧服务员，并且死缠烂打终于说服经理不能让我睡大街而同意我晚上留宿酒吧。那个穿着考究的老男人说住宿抵800块薪水，警告我不要乱动东西，他怕我手脚不干净。
这里工作相比较洗盘子要轻松的多，却少了太多人情味。我总是忍不住把那个热烘烘的大排档和这里比较，那里低俗却又顽强，这里媚俗而又空洞，他们粗糙以把自己展示给别人为乐，他们精致神秘把自己隐藏的密不透风。我看到高大英俊的男生端着酒杯半个小时就能带走一个妆容精致的姑娘，也看到一些失意的女孩自斟自饮到打烊。
有的时候客人喝醉了，你就要拿他们的手机给家人打电话来接。再后来，我和保安遇到个难题，那个女孩手机中没有联系人，只有通话记录那些没标签的数字。我和保安寻思着打给联系最多的那个，她抬起头，眉毛画的像蜡笔小新，眼神朦胧，映着灯光，眼瞳像是在跳动，像是在期待着什么，真好看！她夺过无人接听的手机嚷嚷要自己打车回家。酒吧的规矩，能走出大门，就不归我管。我扶她出门，她歪歪扭扭的走到路边，蹲在昏黄的路灯下，双手抱着膝盖，变成小小的一团。她说，你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家，我被蚊子闹的心烦意乱，却不放心她一个醉狗在路边，操蛋，漂亮姑娘谁都不忍心啊，等你坐上出租车我就回去。你说你们男生为什么都这么花心，半响她吐出来一句话，看着地面发呆的我吓了一跳。因人而异吧，我随意回答。紧接着她开始了大把大把的说，在那个瞬间我突然觉得这个女孩真难堪啊，也许那些出轨面对苦苦哭诉的妻子的男人也会这么想，然后坚定的弃人而去。我心生烦躁，也弃人而去。我想那个男生是不是我也曾经见过，高大英俊，端着酒杯半个小时就能带妹子出门。
后来我又遇见那个眉毛画的像蜡笔小新的她，挽着帅气的男生开心的和我打招呼。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男生，或者说那时候哭诉的她和现在兴高采烈打招呼的她哪一个是真实的。这样的故事总不断在上演，我变成了一个厌倦看故事的人，甚至不敢把自己写进故事。
这个城市的人真多，你说一个人前往另一座城市，能见到你想见的人概率有多少？可是见到了又能怎样，看到TA为别人哭泣，或者挽着别人的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曾经想要逃离什么来到这里，如今也像是要逃离什么离开这里。
有时候我觉得女人好简单，她爱你的时候一杯白开水她都能亲你好几回，可有时候我又觉得女人好复杂，她说的那么多次爱你，那些是真那些是假，真难猜。
据说后来那家大排档换了招牌，王姐的老公出轨了，对象是那个水灵灵的小媳妇，这个女人我见过，眼神能勾人。那个背床上明月光的大叔回家承包果园成了老板，声称收成了给大伙寄水果，也许我也能收到。那个欠了赌债的老乡被打断了腿，工友们凑钱送他回了老家。
你看，一切的一切生活都会给上或意外或意内的答案，别着急。
二
我第一次遇到海龟是一次老乡聚会，当然海龟不是她的名字，海龟也并不是我的老乡。对于我这种资深宅男，老乡聚会这类好多人好恶心的活动都是避之不及的。可是和我从初中一直到现在的死党老唐，作为老乡会会长拍着胸脯和我保证今晚的学妹肤白貌美，腿长人善。好吧，有长腿学妹看，何乐而不为。
事与愿违的是，那晚的老乡会说好的长腿俏学妹集体鸽了会长去学校体育场参加某男歌星的歌友会。老唐绿着脸挨个给学妹打电话，终于零零散散来了几个人。他不计前嫌和蔼可亲的和她们聊着有的没的。最后那几个学妹的高中都有他的同学，某个教导主任可凶，或者哪一届有个风云学姐，他都如数家珍。
在老唐举杯与学妹喝酒的某个瞬间，我透过饭桌，嘈杂的过道，还有油腻的空气，看到了海龟。也许她一个人安静的吃东西和嘈杂的小餐厅的环境格格不入太惹眼，或者她靠窗的座位后有一株不知名的盆栽绿的引人注目。反正我才不是见色起意的那种没内涵的人。老唐注意到我目光游离，寻着方向看到了海龟。毕竟多年的兄弟，心照不宣。他放下酒杯热热闹闹的提议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我心领神会。年轻人酒桌上的真心话大冒险的潜台词是，想要的来，反正低智商的小游戏只有想错的人会错。我如愿，选择大冒险，老唐配合的指着海龟说冒险是要她的联系方式，接着大家开始起哄。后来海龟告诉我，如果不是那些人起哄，怕我太尴尬，她不会给陌生人联系方式的。谢天谢地的歪打正着！
接下来的整整一年，海龟终于在我心中修成了海龟这个称呼。她的朋友很少，总是一个人吃饭上课自习，我就厚着脸皮赖着她一起吃饭自习。有的时候偶尔约她看电影吃饭，嗯，我不害臊，反正她也不讨厌。在n场饭局ktv和电影后，我开始怀疑她一定是不喜欢我，除非一个人神经大条到就差亲口说出来我的狼子野心却能看不出来。直到后来她疑惑的问我为什么不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才能确定，她是那个后者。无论如何海龟的称号算是落实了，那时候的我坚定的以为她是脑回路太长，反应慢，像乌龟王八那样，后来想想乌龟王八实在不好听，就成了海龟。
有个很冷的秋夜，海龟在得知这个称呼后竟说喜欢。我们咬着关东煮在校园里溜达，软绵绵的梧桐叶踩上去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说她曾经看过一个动画电影叫萨米大冒险，是一只小海龟成长的冒险故事，最后萨米收获了朋友和爱人，happy end。说完低着头沉默的往前走，散下来头发映着路灯的光，有种令人窒息的美丽。我一直觉得海龟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傻白甜，相反，她的内心有个很大的世界，从不向人展示，也包括我，我不能去打扰她。
我就这样享受着海龟陪伴的日子，她喜欢拖着我去校外不远的小吃街吃热气腾腾的章鱼小丸子，买廉价的实惠的水果。她说她喜欢那条脏兮兮闹哄哄的街，暖暖的煮东西的炉子，还有那条可恶的路霸狗。我曾经一度对那只狗深恶痛绝，它像是捕捉到我和海龟去那条街的规律，然后大摇大摆的堵路骗海龟手里的肉，和其他食物。
我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告白了海龟，即使我曾经一度坚定的告诉自己不要这么做。我们一起去看学校里的跨年敲钟。我在钟声响起那一刻陷入一种很深刻的悲伤。我想到这样的日子总会结束，我想到身边人总会离去，我想到要任性的拥有什么。那种悲伤在我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归于平静，我相信她也在等我说，我不能让她等太久。但是海龟一路的沉默吓着我了，甚至让我开始后悔不该这样。结局是她在进宿舍楼前转身吻了我，猝不及防，虚惊一场。
我在那个冬天结束的时候决定要考研，海龟坚定的想要工作过自己的生活。大三下学期每星期只有一节课，自习填充满了我日常生活。海龟开始忙碌的投简历，面试，然后实习。我发的消息总要等到11点之后才能收到回复。她有时候会说某个上司送她昂贵的礼物，某个帅气的同事对她献殷勤，我说我一个人很孤独，你有时间陪我说说话。后来大家都很累，真的很累，每天寥寥几句就各自睡觉。我们开始越来越少的交流，越来越少的见面。那个时候我开始和C一起自习，我们要考同样的专业，我可以问她任何难题，也很享用她的陪伴。这种暧昧不清的事情理所当然被海龟知道了，开始的时候她很平静，让我不要和她同框。我面对海龟那一刻的平静黯然神伤，我以为我做的这些会让她大发雷霆。我绝了她的要求，和她针锋相对。后来在我和C一起出去吃饭的那家餐厅，海龟终于如我所愿的歇斯底里。我并没有得逞的喜悦，事已至此，我不能怯场。如果说和C泡在一起是对于海龟冷落我的幼稚的刺激，那么至今我都无法理解那一刻为什么丢下流泪的海龟，牵着C走。
我固执的不接海龟的电话，住在校外的小宾馆躲着她，像个离家出走然后看到父母焦急寻找洋洋得意的小孩。在我开始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大方的原谅海龟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的不可逆。现在轮到海龟不接我电话，住在外面躲着我的时候了。我想到了那个给她送昂贵礼物的上司也许给只是实习生的她提供一件正式的员工公寓宿舍并不难，或者那个帅气的同事依旧殷勤的给她找性价比高的租房。她整整一个月没有出现在学校，我终于给她发了消息，分手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每天在自习室待13个小时加，拒绝和任何人说话。换了厚重的老人手机。一个月后那个笨熊一样的手机没有给我带来海龟的消息，我索性把它丢在宿舍。每晚每晚，夜路上身后男孩们嬉闹的声音和女孩们的笑声融成一团，而我把那些声音放在身后，一个人走回宿舍。
后来考研失败，我固执的只想上那个之前觉得不可能的学校，最终意料之中的落榜。我也开始忙忙碌碌的投简历，面试，实习。我看到漂亮的同事被上司骚扰，然后圆滑的拒绝，那些老男人和她开着不疼不痒却很惹人烦的荤段子。我想到了那个时候的海龟，是不是她也像同事那样，在某个公司聚餐的晚上一个人醉的不可收拾，从含糊不清的话语中，哭诉男朋友的不成熟。
我终于在毕业的最后几天见到了海龟，画着精致的妆容，眉毛像蜡笔小新，真好看！她见到我，平静的微笑，我匆忙逃走。
我想我永远无法体会面对牵着C走的歇斯底里的海龟，是怎么度过后来那段坚定的时光的，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撑不下去，然后去找我想要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