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家乡的麦子成熟了。
远处蔚蓝的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一大片的金黄跃入眼帘,南风拂过,麦浪翻滚,唰唰作响,空气中充斥着麦香。一颗颗成熟的麦穗,弯着沉甸甸的腰肢,那么欢畅,那么深沉。想当初,它们凭着坚韧破土而出,在严霜中挺胸而立,在雪被中温枕而眠,在春寒料峭中舒展容颜,于春风中摇曳生姿,尽情舞蹈,它们孜孜不倦地吸吮春雨贵如油的精华,在节气更迭中生长提炼,由青变绿,由绿变黄,终于收获一粒粒饱满的果实。每一颗麦粒都是它的孩子,被予以关怀,被寄予希望,一根根尖刺的麦芒,仿佛象征着它们亘古以来为生命而锻造的不屈与顽强。此时,它们满足的顶着热辣辣的太阳期盼着归仓,期盼着生命的圆满。
记得小学时,每到六一儿童节后就放芒假了,一共有15天假期。麦子成熟了,正等待收割呢。大人们磨好了镰刀,准备着一年一次的大收成,几次三番去田间看,等到麦子彻底黄好了才开动。家里的壮劳力齐动手,割麦子正式开始。左手臂揽住一丛麦子,右手紧握镰刀,不需费多大力气,麦秆子便争先恐后地向后斜躺去,刚要挨地的瞬间却被有力的胳膊一把揽住,整齐娴熟的放在脚后了。庄稼汉个个都是行家里手,靠着勤劳将年光消磨在了岁月的田间地头。镰刀张开大口,贪婪地吞噬着,吞噬着,似乎要把积攒了一年的劲儿都一次性使完,一忽儿功夫,一大片麦子便被齐刷刷放倒了。麦子要抓住时机进行抢收,否则熟过了就落到地里了,因此割麦的过程分外紧张和忙碌。割麦人把麦子一捆捆地扎好,腰背一直弯着都快直不起来了,坐在麦捆上歇歇,撩起汗衫擦把汗,咕咚咕咚喝几大口水,喵一眼剩下的麦子,边计算着再有多久就能完工边又投身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劳作中去了。火辣辣的太阳丝毫不减热力,真是"豆子不怕连夜雨,麦子不怕火烧天"啊,蒸腾的热浪混着汗水蒸发的气体一起酝酿,考验着属于夏天的艰苦辛劳,勤劳朴实的农人一如既往的凭着本分收获和希望,把明天播种在田地里。
麦子收割完就被送到了麦场或者称打谷场。打谷场可是热闹繁华之地,面积算是挺大了,场面早已经被石磙子滚着烟灰打磨的溜光溜光了。每家都占有一席之位,用来堆放麦捆,接着各家各户便排着顺序打麦子,因为打麦子的机器只有一台,有时候排到晚上,那就一整夜不睡觉打麦子呗。
吃过晚饭后,来到打麦场,电灯已经挂好了,一片亮堂堂,机器也开始轰鸣了,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同合作,将麦捆一个个传过去,塞进机器里,机器张开血盆大口,一边吃进麦草,一边吐出麦粒,空气里酝酿着股股麦香味。剩下两个人就相互配合将麦子装进口袋,口袋的数量渐渐增多,农人的笑容也渐渐增多,丰收的喜悦已经代替了耕种收割的辛劳,农人的满足不过如此。
我们小孩子做什么呢?当然是开心地玩儿了,因为我们几乎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清早提个笼子去田地里捡捡遗失掉的麦穗,其实那都是极好玩儿的呢,也算是为芒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了。不过最好玩儿的是在打麦场玩通宵了。通常我们都约好多伙伴儿,追啊,跑啊,蚊虫也跟着我们飞啊,奔啊,玩各种游戏,讲故事啦,捉迷藏啦,在柴草堆里打个洞钻进去,从里面将洞口一封,那就很难再让对方找到,因为柴草堆的数量足够找半天了。有时候找的人没找到,干脆不找了,藏的人反而在里面睡着了!还有些男孩子跑到人家杏园里面,偷偷摘来一堆杏子,于是又被美味诱惑的无法自拔,谁叫正是杏黄麦熟的季节呢!
还有个极好玩儿的项目是捉蚂蚱。但前提是要先准备一个蚂蚱笼子。怎么做呢,很简单,晚上玩儿累了,我们便折些麦杆子,大概一尺长就行,折够一大把拿回家在水里面泡一晚上,等它变得潮湿绵软了就可以编织蚂蚱笼子了,可惜具体的编法我已经忘记了,总之是很好学的,我是一学便会的,漂亮的蚂蚱笼子编好后,我们便捉来蚂蚱(蚂蚱其实也很好捉,即使女孩子也丝毫不会胆怯,除非有一种飞蚂蚱不易捉到),把它装进去,给它塞些叶子什么的,挂在窗前,听它蝈蝈的叫着,尤其是晚上睡觉前,必得听着它的叫声入眠。有时也会仔细的观察它,或逗一逗它那长长的触须,觉得它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必定惬意极了,其次便是约着小伙伴带着自己的蚂蚱笼子聚在一起,比比谁的蚂蚱叫得更响亮。
劳作了一晚上,天快要亮了,机器终于暂时停下来歇口气了,大人们把粮食口袋装进推车,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小孩们却已经不知何时在柴草堆上睡着了,这是一天中唯一安静的时刻,一切似乎结束,一切又在蓄势待发。
回家的路上,大人们难掩脸上的疲倦,相互谈论着今年的麦子长得好,麦粒饱满,不像去年那么干瘪,而且产量比去年多了几口袋呢,所有的辛苦也就值得了。
如此,芒种最重要的收割任务算是完成了,剩下的播种玉米,晒粮食就是后续工作了,而孩子们的芒假也接近尾声了,再逗两天蚂蚱又该去上学了。
如今的家乡,种地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多数都去城市打工了,在现代化社会进程中,人们想的都是如何赚更多的钱,过上好日子的方式也不再那么单一了,即使有种麦子的也都是机器收割了,再也没有打麦场了,再也没有蝈蝈声伴着入眠了,它永远留在了记忆中,留在了童年的欢乐中,远去了,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