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自然面前的审美心灵变幻,应该是一年四季俱全的。可为什么以夏为题的诗作,在数量和艺术质量上可以称为杰作凤毛麟角呢?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春是多彩感性的母题。春天是美好的,每一刻都是美好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苏轼《春宵》)。每一种景观都能引发诗思:春花、春月、春雨、春风、春宵、春草、春柳、春雪春江、春夜、春情、春思、春意、春闺、春梦、春晓、春酒、春台、春雷、春泛、春宴、春宫、春游、春眺、春望,每一种姿态都能激起特殊的美好的诗语诗情,寻春、怨春、思春、问春、盼春、送春、迎春,皆成文章。因为春光珍贵,造成春华暂短的感觉,带来的忧愁也是美好的,所以春宵苦短、惜春也成了传统的母题。
与春相比,夏日在诗人们眼中赞颂的语言略显贫乏。在这万物生长的季节,夏日苦长,却在不同诗人的笔下不断重复,成为套语。如唐元稹“莫厌夏日长,莫愁冬日短。欲识短复长,君看寒又暖”;陆游“晨起东园去,消磨夏日长”;《水浒传》“智取生辰纲”好汉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千百年来,夏日不受诗人喜欢,没有多少诗化的语言和想象。这似乎与夏日农业劳动的艰辛有一定的关联,但与之相比,冬日更加严峻和艰辛。抒写酷寒的冰雪,却产生了许多经典的可以列入神品的诗文。如果讲生命的舒适,夏天不如春天那样得宠。就连歌颂秋天的美好,也往往以春天为喻体,“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好像已经成为定则。
这也许可以用文学作品的审美价值与实用价值的错位来解释。错位的幅度越大,审美价值就越高。
春天的美是无限丰富的,诗人的情感也是通过历史积累出来的,不同的文学体裁就表现出了不同的美。比如诗歌有诗歌的美,散文有散文的美,代代相传培养了读者的趣味,也就形成了阅读的期待。如朱自清的散文《春》充满了诗意,林斤澜散文《春》也具有优越表现力,突破了古典诗歌想象以外的境界;至于《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科学普及散文里,花儿五彩缤纷的颜色由花青素决定,分别从物理、化学、光学角度来阐释,丰富而单纯,是一种科学的智趣之美,和诗的情趣又有不同。
除了形式因素以外,历史的、流派的因素也不能忽略。艾青在《春》的最后自问自答,春来自何处?来自郊外的墓窟。除了抒情,更有智信的突兀和冲击。这是受西方现代派影响,表现美在对抗恐怖和凶残的黑暗,美在思想的冲击力。
解读作品的目的,不但要体悟自然之美,而且要体悟诗情之美和形式之美。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摘录、有感于孙绍振《名作细读》上海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