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当你开始时不时地怀念过去，怀念过去的种种，那就意味着，你开始老了。
怀旧，是人类的特权，也可以这样说，怀旧，是一个人的专利。
一个人，如果没有“旧”可以怀念，那么，他的一生，要么太过薄凉而苍白，要么太过隐忍与不堪。
在一定程度上，“旧”是经历，也是亲历。只有亲身经历过的种种，才会在生命的册页上，留下或轻或重，或浓或淡的印记。待年华老去，岁月沧桑，时光的颜料印染出册页的泛黄，翻开来品读那旧日时光，往事历历，永不随风。
《诗经》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穿在身上的衣服，什么时候都是新的最好。可是朋友呢，还是“旧”的最佳。“旧友”是老朋友，彼此了解，彼此懂得，彼此相知，彼此相惜。
友，是“旧”的好，物，也不例外。很多东西，很多新的东西，用着用着就变旧了。在变旧的过程中，人与物之间培养了默契，建立了习惯，滋生了喜欢。
旧，是“老”。居住多年的老房子，是年轻生命的见证者和抚育者。老房子在风雨中静默，静默的，还有那些热气腾腾的岁月。父亲的脊背，母亲的白发，兄弟姐妹的嘻笑打闹，所有生活的片段式场景，都在老屋里上演。
旧，是“老”。很多年前拍的老照片。照片上，爷爷的脸上刚刚有了岁月的痕迹，奶奶还留着辫子。他们的怀里或者身后，还有自己的孩子。父亲眉宇间的青涩尚未完全褪去，姑姑的模样，是青春正好的模样。多年之后，爷爷已经不在，奶奶的皱纹像暴雨冲刷了的大地，沟壑纵横，密布如蛛网。父亲身上，复制了爷爷当年的样子，脸上的沧桑感，扑面而来。
旧是“老”。老式的锅和灶最能凝聚人的情感。灶台是砖砌的灶台，上面抹了一层水泥。日日烟熏火燎，日日柴米油盐，灰色的水泥还是被改变了模样，成了黑色，成了油腻腻的颜色。
灶台上的锅，是敞口的大铁锅。想要了解一个家庭的生活水平，问铁锅是最佳的途径。铁锅知道这一家的主妇，每天往锅里下的是什么食材。是红薯白菜，是大米白面，是鸡鸭鱼肉……生活好了，自然不会亏待嘴巴。人与锅的情感，也就是这样在一粥一饭中建立起来，并且，牢不可破。
因为时光滚滚东逝，有什么东西又能摆脱能逃避“变旧”的命运呢？用久了的缝纫机，老了，零件呼啦呼啦地响，好像一个患了咳嗽的老人。用久了的饭桌，老了，桌腿摇摇晃晃，好像风中站立不稳的树枝。用久了的衣橱，老了，漆在上面的花鸟人物影像，剥落得面目全非。用久了的木头窗棂，老了，凑近闻闻，无数次的风花雪月的味道，汹涌而来……
越旧的东西越是舍不得扔掉。说这是敝帚自珍可以，说这是恋旧情怀更好。这种恋旧，是对旧日时光的点滴珍藏。都说往事如烟，往事会随风，也许，并不恰当。因为，有恋旧的人，恋旧的情怀在，往事怎么会云淡风轻，风烟俱净呢？
往事，没有流逝，只是它被岁月施了魔法，隐藏在那些旧物中去了。若想回忆往事，请一个人，坐在旧物中去吧。与旧物对坐，彼此不言，只是静默地回想，过往定将若春雷，滚滚而来。
（2017/1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