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乱讲 | 吴刚伐桂

图片源自网络

我是吴刚。

没错,就是那个倒霉的被炎帝罚去砍不死之树的吴刚。

你问我为什么会被炎帝惩罚?

来来,我们说道说道,这事究竟是谁的过错。

01

我离家学道,本一心求仙,那该死的伯陵居然趁我不在,与我家娘子眉来眼去,勾搭成奸,最终一起躺在了我新垒的火炕上。

待我三年归家,我家娘子膝下居然已有三子。

三年生三个,她还真的是对得起我。

几乎是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在造人啊。

我在家时怎么不见她这么勤奋?

呸呸呸,扯远了。

说到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我拿着斧头去与那伯陵理论。

别误会,我当时真没杀他的打算。

只不过我三年修仙,给师傅砍了三年柴火,这斧头是我带回来的唯一物件。

一进院门,我家娘子和三个孩子抬头望向我,都不用说话,孩子们跟隔壁村伯陵长得那是一样一样的啊,所以我第二条腿还没迈进院门,立马调转方向往隔壁村去了。

02

当我到伯陵家的时候,他正与他们村的陈阿花在调情。

陈阿花浓眉大眼,肤白貌美,身材火辣,和我家温婉的娘子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我踹开伯陵家大门的时候,陈阿花正半倚在伯陵怀里,衣裳凌乱,媚眼如丝。

我咽了口口水,哦不,我冲冠一怒,“伯陵!你这个陈世美!”

伯陵和陈阿花愣在原地,嘿嘿,一定是被我的气势震到了吧。

半晌,陈阿花回头甩了伯陵一个耳光,“禽兽!”然后理了理衣裳,扭着腰就离开了。

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陈阿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种渣男不要也罢。”

我被这神转折惊得无法言语,讪讪笑着,收回了刚才伸出的兰花指。

伯陵摸着被打的半边脸,那上面是五个鲜红的指印,看不出这陈阿花柔柔弱弱的,手劲还挺大。

他有些恼了,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然后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我伯陵虽说风流,可也不至于这么不讲究。”

我恼羞成怒,这伯陵,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反手把斧头往地上一插,冲过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你个龟孙!我是你吴刚爷爷!”

他当即脸色就变了,双手握住我的拳头,满脸堆笑,“原来是吴刚大哥,三年不见,大哥越发威武了,小弟有眼不识大哥,大哥莫气。我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我甩开他的手,抬腿将他从椅子上踹下,自己坐了上去,“还说什么,缘妇和那三个孩子,你说怎么办吧。”

“大哥,那缘妇脸带桃花,双目含春,一看就不是良妇,小弟怕大哥为其所欺,日后捞了个便宜老爹当当,所以趁大哥离家三年,为你考验那淫妇。果然,三言两语她便被我勾引到手,长年与我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那三子便是最好的证明。如今大哥归家,可看清那淫妇面目,将她休下堂便是。小弟也算为大哥除了一害。”他一边说着,一边半跪在我身侧,双手握拳为我捶腿,一脸谄媚。

他本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缘妇多半是为这皮囊所惑,只是这一番言论之下,我再看他,却是满脸猥琐,面目可憎。

我正欲开口,却见缘妇从门边缓缓走入,她双眸含泪,浑身微微颤抖,两手在身侧握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手背几近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一步一步走到院子中央站定,看向伯陵,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问道:“伯郎,这三年,你对我竟没有一点真心?”

伯陵冲着她吐了一口吐沫,“你也配,你个淫妇!”

缘妇面上一片死寂,泪水“簌簌”而下,接着,却又笑出声来,“是我眼瞎,竟会信了你的鬼话。”然后她再转向我,对我一拜,“夫君,缘妇对不住你,今后也没有面目再见,此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了。

我暗自叹息。

03

缘妇本是单纯之人,与我成亲之后,我一心求道,冷落了她,本想如若伯陵真心待她,我就成全了她二人,却不想这伯陵如此卑劣,真正是一个小人。

我心中气愤,用力一蹬将他踹倒在地,挥起拳头冲他扑过去,“老子干死你!”

这一辈子我从没有这么英勇过,在我扑过去的那一瞬间,我想到了许多事情,我想到幼时家中贫困,受尽了旁人的白眼;我想到在道观三年,砍柴烧饭,师兄弟们各种嘲笑;我想到缘妇曾经坐在炕上,就着昏黄的烛火,为我修补衣裳。

去他的!

我把这二十几年压抑的愤怒和不甘全部藏在我的拳头里,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吴刚,我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汉子!

就在我拳头即将撞上伯陵那张小白脸的时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我依稀看到伯陵对着我跪地求饶,街坊邻里对我交口称赞,陈阿花双手抱在胸前眼里满是崇拜。

“嘿嘿~”我咧开嘴笑了起来。

然后我就,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呸呸呸”所有幻境全部破灭,我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吐出刚才吃进嘴里的沙。

“啊!”突然听见伯陵一声高呼,那孙子一定是趁我摔倒的时候想逃跑,就算跑了也不用这么嗨吧,叫得跟高潮了似的。

我一边吐槽一边抬头,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那伯陵在逃跑的时候也摔了一跤,那么碰巧正跌在我插在地上的斧头上,直接被开了瓢,鲜红的血流了一地,想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我不由得双腿发软,向后跌坐在椅子上。

我不杀伯陵,伯陵却因我而死。

我紧闭双唇,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我抬手敲了敲头,哎呀,今天出门忘记带脑子了,我回家拿去。

正当我走到伯陵身边,小心翼翼地拎起裤腿,踮起脚尖,打算绕过他身下的血迹的时候,“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我抬头,和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那是伯陵村里的王婶,中年守寡,对伯陵芳心暗许,每晚都过来给他送饭,至于他们两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子曰,不可说不可说。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伯陵,眨巴眨巴眼睛。

我看了看她,也看了看地上的伯陵,眨巴眨巴眼睛。

“王婶,你听我”

“说”字还未出口,就见王婶将食盒冲我一丢,大叫起来:“有变态杀人啦!杀完人还跳舞啊!”

“谁跳舞了...”我话没说完,就被食盒砸晕了过去。

04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着,根本无法动弹。

我环视四周,这是一处县衙,当年我修仙的时候曾经随师兄来过一次,这公堂甚是宽敞,左右各站了八名衙役,手中杵着水火棍正在,睡觉?

我抬头,那县老爷也睡得极香,趴在案几上咧着嘴,嘴角搭拉着一滩口水。

此时不走,我是笨蛋!

我像青虫一般蠕动着站起来,准备蹦出这公堂去。

“啪嗒”一根令签掉在我脚边。

我僵硬着回头,只见县令和衙役已经醒来,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我“噗”地一声跪下,“大老爷饶命啊,小民冤枉!”

县令挤眉弄眼,努力地想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怎料嘴边还残留着口水的印迹,显得分外可笑。

“大胆吴刚,你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持斧杀人,其罪当诛,圣上仁慈,饶你不死,罚于广寒宫中砍伐月桂,树倒之日,便是你自由之时。”

“大老爷,那伯陵非我所杀!”我心中一惊,三年的修仙生涯,就是无止尽的砍柴砍柴砍柴,现在还要我砍树,不是逼我去死么。

“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何抵赖。退堂!”说罢,县令再次丢了一根令签,就离开了。

完全不给我申辩的机会。

05

当晚,就有两名官差押送我去了广寒宫。

路上,我不由得傻笑起来,“啊哈哈,我成仙啦!我成仙啦!”

没想到,那广寒宫居然在月亮之上。

两名官差皆是得道之人,一左一右将我架起,一路狂飘。

夜凉如水,冻得我一个哆嗦接一个哆嗦,却抵挡不了我激动的心情,我一路高呼,兴奋异常。

到了广寒宫,官差将我往地上一扔,又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丢在我面前,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腾云而去。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当日杀死伯陵的那把斧子。

我把那斧子收起来,揣在怀里。

这广寒宫一片荒凉,没有一砖一瓦,一屋一墙,只是在土地中央,有一株月桂树,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树下蜷着一只白兔,懒洋洋的正在睡觉。

看到月桂树,我就不由自主地向它走去,掏出斧子就开始砍起来。

我这才发现,那两名官差在我身上下了咒,我看到这棵树就会抑制不住地用斧子去砍它。

真是多余啊,我想恢复自由之身,早日砍倒它才是上策,他们还怕我偷懒不成?

但是很快,我发现这咒只能控制我有砍树的行为,却不能控制我砍树的频率和力度,于是,我渐渐慢了下来,也减轻了力度。

二十几年来,我一直追求得道升仙,此次阴差阳错之下,居然让我得以上天,我当然要好好体验体验再回到人间。

这一体验,就是五百年。

06

这五百年来,我知道了当年的一些真相。

原来,伯陵是炎帝私生子的私生子,也就是他的孙子,所以那日县令才不给我任何申辩的机会就定了我的罪。

不过,从伯陵被丢在那个破烂村子里从未有人问津的情况看来,炎帝老儿未必有多在乎他这个孙子,想来想去,约莫是因为我曾经骂过伯陵一句“龟孙”,被有心人听去打了小报告,这才震怒,觉得我触犯了他的尊严罢。

你问我在这广寒宫里怎么知道这些事?

当然是因为我的兔兄啦。

你别看他是只兔子,他可是一只得道的兔子,一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兔子,一只致力于将八卦事业进行到底的兔子。呃...

至于兔兄为什么会在这广寒宫里,他一直守口如瓶,我也不得而知。

这五百年来,我也发现了月桂树和我身上咒语的秘密。

月桂树被称为不死之树,因为无论遭到怎样的伤害,只要未将它完全砍倒,半个时辰之内它所有的伤痕便会全部恢复,完好如初。

但是,如果我以每分钟30下的频率,每臂9800牛顿的力量进行砍伐,半个时辰的时间,月桂树就能被我完全砍倒。

而我身上的咒语,只是控制我每天必须进行砍树的行为1800下,恰好是我可以砍倒月桂树的次数。

炎帝老儿真是用心良苦。

五百年,没有我最爱的羊肉泡馍和面疙瘩汤,每日风餐露宿,与兔兄和月桂为伴,这日子,着实是清苦了些。

我已经钻研出了砍树的各种姿势,著有《砍倒月桂树的1000种方式》《心有多大,斧子就有多快》《将八卦进行到底:一只兔子的娱乐精神》等十几本书,就等着有朝一日回到人间,进行发表,扬名立万。

只是为何,我还没有砍倒月桂树呢?

因为这树上,有缘妇的气息。

从我第一次走到它身边就知道。

炎帝对我的惩罚,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抽取了缘妇的灵魂,注入这月桂树中。

如果我砍倒这月桂,缘妇将神灵俱灭,永不超生。

如果我砍不倒这月桂,我便只能一直被困在这广寒宫中,岁岁年年。

缘妇负我,我却不能负她。

她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新婚之夜害羞得不敢抬头看我的小丫头;是那个朝朝暮暮为我洗手作羹汤的好娘子;是那个跟着我受穷受累却从不抱怨的贴心人。

月桂抖动着光秃秃的树干,发出呜咽的悲鸣。

我扭动着身躯,斧子在空中划出第1001下虚无缥缈的曲线。


遥远的人间。

有个孩子指着月亮问:“妈妈,月亮上怎么会有影子?”

“那是吴刚和月桂哦。”

“他们在月亮上干嘛呢?”

“吴刚犯了错误,被罚去月亮上砍月桂树啊。”

“那为什么他还没砍倒呢?”

“也许是,他不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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