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且历
1
五年前的9月9号是星期五,我和Mr. Lei各请了一天的假,打车去丰台区幸福街2号,那是民政局的所在地。那地儿并不在主干道上,七拐八绕的才找到,街上树荫遮蔽,微风吹过,有几片叶子徐徐飘落,稳稳地的安静地落到地面上。
刚刚入秋,太阳依旧有些晒,但是已经进入北京的好天气了。从小,我最喜欢的季节就是秋天。我是个怕热更怕冷的人,所以并不太喜欢夏天和冬天;老家的春天多雨,北京的春天多风。而秋天,就是最好的季节。正如阿多尼斯所说:“冬是孤独,夏是离别,春是两者之间的桥梁,唯独秋,渗透所有的季节。”我喜欢这个褪去激情、褪去燥热后,逐渐走向温情的美好季节。
领证需要拿号,刚开始有些哑然。后来却明白了,结婚和去银行办业务一样一样的。两个人把恋爱时的感情,封存进两个红色的账号本里,算是最初的积蓄。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有的夫妻每天往里存一点,久而久之,账号的感情越来越丰厚;而有的夫妻每天消耗一点,终于有一天,里面的积蓄花光,红本就形同虚设了。
工作人员审核资料的时候,我的手心有点冒汗。尽管已经反复确认了许多遍,我还是生怕哪项材料不合格,不让结了。Mr. Lei一直握着我的手,时不时的冲我一笑。还好,工作人员最后只是问了句,你们是自愿的吗?我们都重重的点头回答说是。然后他在打印好信息的两个红本上,盖了戳,签上了他的名字。我们发给他一包喜糖。
拿着红本,我们在民政局门口合了个影。从大一开始,在一起六年多的感情,像一只温柔的小兽,叫嚣着,宠溺的,在摁下快门的那一瞬间,被我们封印在了时光里,然后开启新一轮的打怪旅程。
我们牵着手,再次走到幸福街的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投下一个又一个的光影。那些光影,仿佛也手牵着手,有时候跳跃,有时候安静。空间是幸福街,时间是九月九号,时空叠加,居然就是“幸福久久”,好奇妙。
没有去度蜜月,我们只去了东戴河的一个渔村过周末。民宿的老板海鲜量给的很足,皮皮虾给了一大盆,我们努力吃了好久,却只是吃了个盆尖尖那么多。那一刻,真是满足。
未经开发的海滩不是那么细腻,偶尔有点小贝壳,光脚踩着有些扎脚,但并不妨碍奔跑。有时候去骑马,有时候出海随渔人去捞螃蟹,有时候就干脆坐着什么也不干,吹吹海风,聊聊天,发发呆。看海水和海滩,像万年在一起仍不知倦的情侣,时而低声地倾诉衷肠,时而温柔的缱绻婉转。
一切都是安静的,不说话,就十分很美好。
突然,好想就这样,到天荒地老。
2
婚礼是在老家办的,没有华丽的情节,甚至有些乱糟糟的。
一大早,我已经换好礼服,化妆师给我化妆。说是化妆师,不过就是镇上稍微懂点化妆技术的美发店老板。我一会儿要照镜子,一会儿要看衣服,一会儿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化妆师说,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操心的新娘子,你今天只要负责美就好了。我想大概是自己张罗惯了,也大概是真的紧张了。
姑姑盛了一碗米饭,给我们姐妹几个一起吃,寓意手足情深义重。老妈眼泪汪汪的过来,她抱着我哭,我也抱着她哭。
鞭炮响了,Mr. Lei穿着西装,胸前别着新郎的红花,看到我,乐的合不拢嘴。
他给我穿上婚鞋,深深的看了我,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按照习俗,新人要走老祖宗的老巷子出门。这距离有点远,而且湿滑不好走。二舅说,找人拿个凳子跟着,万一抱不动,新娘可以站在凳子上。因为新娘的脚在到婆家以前,是不能落地的。
老妈给我盖上盖头,嘱咐我不要回头。她的声音有点哽咽。老爸看着我,没有说话,嘴角一会儿笑一会儿不笑。
Mr. Lei把我抱起,下楼,穿过簇拥的人群,穿过长长的青苔遍布的老巷子。他一步一步,走的很稳。我轻轻的问,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他说,不累。
他就那样抱着我走,一刻都没有停。仿佛急急的穿越此前六年多的时光,捡起那个诺言,然后轻轻的取回来,送到我的面前。
那个诺言不是“永远”。而是,“一直这么好”。
3
我大概是同学中结婚比较早的,毕业后三个月就领证了。把照片传到校内的时候,有人开玩笑说,“就婚了?这么想不开?”我回,“是啊,昏了。”
玩笑归玩笑,或许大家都隐约有些担忧,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我也如此。
后来发现,结婚后,我们的生活也没有太大变化。我依旧跟着欧洲时间上下班,下班到家都已经夜里两三点,Mr. Lei已经熟睡,早上等我醒来已经八九点,他早就上班去了。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互相见不着的人,只有周末才算是正常的生活。那时候住的离西单很近,经常去do window shopping,更大的乐趣是坐在大悦城门口,看各种形形色色的美女。然后去明珠那边,排很久的队,吃酸辣粉。日子过的就像是天边摸不着的云彩,滑溜溜的,不小资、不华丽,但也轻盈剔透。
真正开始发生变化,应该算是有孩子了之后。一个孩子,足以改变家庭结构,改变生活,改变一切。改变我们的感情了吗?当然。由汹涌澎湃,变成了宁静深海。
孕期反应巨大的我,2013年的元旦,是吐着度过的,一直到凌晨四点。过了四个月终于好些,每天吃完饭最开心的事,就是带着肚里的小鱼儿,在楼下遛弯儿。Mr. Lei给小鱼儿讲故事的时候,有时候他会踢一脚,刷刷存在感。
孩子提前一个月出来,刚出生就送进了保温箱,留下我半夜在黑漆漆的产房度过两个小时的观察时间。在稍远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产妇,一个人等着待产,疼的不行了,就哼哼一声。空空的产房里,就我们两个人,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她的痛楚。那一刻,有一种陌生的感同身受。
我知道,外面也有一个人在等着我。那是熟悉的惺惺相惜。
出来的时候,Mr. Lei帮我推着床,眼睛红红的。后来他跟我说,我在产房里痛,他在产房外哭。他说他甚至没有当了父亲的喜悦,就因为那个小家伙,害我受苦。那一刻,他仿佛不是家里的顶梁柱,而是以前那个任性又可爱的小男生。
就是那个小男生,不轻易承诺,又一穷二白,却让人忍不住,想和他走到白头。
4
之前推送了一篇文章,叫“找一个情智双高的男友有多重要”。我谄媚地对Mr. Lei说,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他露出欣喜之色后,我称热打铁地说,来,情智双高的老公,给我手机充下电,顺便把那件衣服挂起来,哦对了,再给我倒杯水。
一分钟后,我捧着水杯说:还好你情智双高,我们不用总吵架。
他却悠悠的说,不吵架,是心疼你会哭。
我的记忆库突然开始运转。就像之前许多年一样,我像个捡贝壳的姑娘,喜欢把难忘的、感动的瞬间,一颗一颗的当宝贝放进记忆库,存进我们的婚姻账户。
记忆这个东西是有生命力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多存些这样的瞬间,在晦涩灰暗的时刻拿出来,照亮那些荆棘遍布,逼退那些千辛万苦。一不小心,也许能这样走过几十年,就真正的走到天荒地老,长长久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