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衡的治生论,是有他自己情况,从他自己角度,引起后世这么多讨论,是因为相当于批评“知识分子不劳动”,和孔孟说法相悖。
【“精神、道德、言动,大率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天、地、人、物皆然。”】
王阳明说:“精神、道德、说话、行动,大多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天、地、人,乃至万物,都是如此。”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中节谓之和,这叫致中和,如果不发出来,那不就保持“中”吗?王阳明第一次科举考试没考上,他说:“我不以不得第为耻,我以不得第而动心为耻。”他不动心,收敛,不发出来。
【问:“文中子是何人?”
先生曰:“文中子庶几具体而微,惜其早死!”
问:“如何却有‘续经’之非?”
曰:“‘续经’亦未可尽非。”
请问。良久曰:“更觉良工心独苦。”】
陆澄问:“王通是怎样的人?”
王阳明说:“王通也差不多算是‘具体而微’的人,可惜早死!”
“具体而微”,语出《孟子》,公孙丑问孟子论圣人:“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体;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
孔子弟子个个都学做圣人,但是学力不同,所得各异。比如子夏、子游得圣人的文学,子张得圣人的威仪,都有圣人的一部分。冉牛、闵子、颜渊呢,则气质不偏,义理完备,已经得到圣人的全体了,但是有自己的局限性,尚未广大,不能像圣人那样大而化之,无可限量。
所以王阳明把王通列入和颜渊并列,已具圣人之体,只是小一号。这是很高评价了。
陆澄问:“那他为什么会做出仿作经典这样的错事呢?”
王阳明回答说:“仿作经典也并不全错。”
陆澄接着问,为什么呢?
陆澄这问题,前面徐爱已经问过,并有详细记录讲解,我们这里就不重复讲了。王阳明大概也是反复回答同学们非议王通的问题,也不想多说了。良久,沉默了半天,也没再具体回答陆澄,只感慨了一句:“我更觉得他用心良苦!”
【许鲁斋谓儒者以治生为先之说,亦误人。】
许鲁斋,名字叫许衡,字仲平,号鲁斋,是元朝初年中国第一大儒,但他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是当时中国的首席天文学家,为国家主持历法修订工作,在全国各地修建27所观测台,进行实地观测。制订了《授时历》。他用近世截元法代替了上元积年法,并推算出了365.2425日为一年,这个结论,比地球围绕太阳公转一周的实际数字只差26秒,比欧洲著名的《格列高利历》还要早三百年。
孔子说“君子不器”,不做具体工作。许衡呢,他就是国之大器。大概因为他“器”,所以他提出了“治生论”:
为学者治生最为先务。苟生理不足,则于为学之道有所妨。彼旁求妄进,及作官嗜利者,殆亦窘于生理所致也。士子多以务农为生。商贾虽为逐末,亦有可为者。
他的意思,学者不能光搞学问,而是首先要能自食其力,有一技之长,能自己养活自己。如果经济上不能独立,那对学问也有干扰。比如那些走歪门邪道,或做了官却要贪污受贿的,都是因为穷孩子出身,穷怕了他就要贪啊。一般的士子呢,家里都有有田地,务农为生。如果没有田地,经商也可以,总之你要能自己挣钱。
许衡的说法,因他自己的情况,有他自己的角度,他是当世第一大儒,又是大科学家,看旁人儒家修养不怎么样,一技之长更是啥也没有,也是有感而发。
但是,这一番话成了著名的“治生论”,到今天还有不少论文争论,其“著名”的原因,是和孔孟的说法相悖,孔子说君子不器,在《孟子》里,对学者要不要“参加劳动,自食其力”,更有非常详细的讨论。孟子说,学者,或者说“管理者”,本身就是社会分工,君子治人,小人治于人,哪里需要人人都去搞劳动生产呢?不过这种对“知识分子不劳动”的批评,到咱们这个时代还有,也是一大弊病。
所以王阳明说:“许衡认为儒者应该以谋生为第一要务的说法,也是误人不浅!”
我的《传习录》学习参考书目:
《传习录 明隆庆六年初刻版》,王阳明撰著,谢廷杰辑刊,张靖杰译注,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
《王阳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