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去世五年。

       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已经是九月了，但是上海的天气还是有些烦躁。

       外婆去世在一个炎热的夏天，那年农历六月十九刚过完生日，全家都在一起给她过了生日，两天后六月二十一下午，外婆安静的去世了。外婆心脏一直不好，去世前半年神志已经不清楚了，她的很多子女已经叫不出名字来，经常喊一些她年轻时的玩伴或者去世了几十年故人的名字。外婆也记不清楚自己的年龄，我妈曾说去世的时候已该在83岁的样子。

       外婆的一生是受苦受累、多灾多难的，生于中国最落后、最苦难、战乱频繁的20世纪30年代。她生长在我们太行山腹地偏远的山村里，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基本没有出过村子，外婆在世时，曾说她唯一出的远门是去50里外关防（邯郸涉县的一个地方），去看望她的小姨。去世的那年春天，外婆犯病，曾在40公里外的县城医院住了一个月，她出过最远的门是去看病住院。我妈当时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痛哭懊悔不已。

       外婆这一生养育了6个子女，四女两儿。我妈是最小的女儿。我从来没看到过我外公，我妈也从来没有提过，我有没有问过他们。我在我舅舅那里听到，我外公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我外公去世在大舅舅结婚的第二年，那年舅舅的女儿刚出生。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的三姨，也没有问过，偶然我在爸妈的言语中听到三姨在十多岁时候从屋顶摔下来了，血没有止住，去世了。我对我大姨有印象，童年的时候，大概六七岁，经常去大姨和小表哥玩，大姨给大表哥忙完婚事后，慢慢开始生病，在床上躺了很长时间，最后吃不下饭，瘦得不下样子，最后也走了，丢下未婚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养女，这也是十五年以上的事情了。外婆这一生经历了丧夫、两次丧女之痛。

       外公去世后，带着两个女儿和小儿子生活，大舅舅成家立户了。生活最困难的时候，把手镯也当了。我爸经常说，你妈很聪明，如果那个年代家里有钱了，也能读完大学，我妈只上到了小学五年级，就下地干活了。嫁给我爸那是后面的事情了。二舅舅比我妈小六岁，二舅舅结婚的时候，正是我的幼年。

      童年的时候，我妈经常带我去外婆家住，尤其农忙的时候。夏天的中午，一家人就在外婆家门口长长的水泥台阶上坐着端着碗吃饭，旁边的邻居过来一起说笑，他们总喜欢逗我这种小孩儿。那时候我还小，上外婆家的台架都要爬着上。晚上外婆煮上一锅小米稀饭，加上一堆五颜六色的豆子，花生、绿豆、黑豆，有时候是豆角和稀饭一起煮，那时候还是柴火，外婆烙上几个死面饼，炒上一盘咸茄子，大家坐在屋顶的凳子上吃饭，饭菜吃得简单但快乐。

      后来我慢慢上学了，去外婆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周末或者寒暑假才会过去。我舅妈和我婶子是亲姐妹，历来妯娌关系、姑嫂关系是难相处的，这个我妈都遇到了。我舅妈和我妈关系很糟糕，我那段时间很少去外婆家了。我并不是揭什么伤疤，家庭的矛盾也说不清。那段时间我妈和我舅妈关系很差，我外婆落了无数次泪，坐在家门口一个人哭。那段时间我也不敢去外婆家。现在我妈和舅妈现在关系处的很好，毕竟当年的事情已经是老黄历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我表弟要上学了，村里匮乏的教育资源，舅妈带着表弟在县城租房，安排小弟在县城一座小学读书。一般只在寒暑假才回来。那时候我也上初中了，周末都会去看望外婆，外婆总会拿出自己不舍得吃的面包、饼干给我吃，下午晚点的时候，外婆就开始给我做点吃的，一般是放好几个荷包蛋的面，我吃完就开开心心地回家了。后面几年，外婆过年和过生日一般都会去大舅舅家，全家人在一起吃个饭。后面大舅舅和二舅舅都在外面工作，一年回来的次数比较少，我二姨住在隔壁村里。外婆至此独居了十多年，老人隔代亲，所以她太爱护她的孙子孙女们，总是拿最好的吃的去招待。她这一生有3个孙子，2个孙女，7个外孙、1个外孙女，去世的时候有5个重孙子，4个重孙女，所以过生日、过年都得支大锅。

      我对外婆的记忆还是那么的真实。她这一生是很不幸的，从旧时代过来，从吃不饱饭的那个年代走过来，丧女、丧夫、丧女，养儿养女，儿女们都成家后，自己最后独居十年。但是她又是幸运的，尽管经历了各种不幸，她看到她膝下孙子、孙女快乐长大，一切苦难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