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坚信,路边的垃圾桶、还没掉下来的树叶、从房子上升起的炊烟,都会指引他回家。
我第一次见到西西是在一个暖和的下午,那是个春末夏至的下午。我见到他时他身上的毛还是灰黄的,不久和就全变黑了。西西的眼睛是黑色的,他是条单眼皮的小土狗。那时候我躺在地上乘凉——其实也不能说是乘凉了,又饿又累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干脆坐在了地上,水泥地上也是暖暖的,但是坐久了还是会凉屁股。管他呢,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就这么看着西西的眼睛,他就在离我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和我对视着,他倒是不怕我,我从他黑溜溜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我是驼着背歪着脑袋的,如果我再向后靠一点就能靠到我身后的那堵刷了劣质白漆墙。墙上还有几个红色的大字,我没去在意。不知道西西能不能在我眼睛里看见他。
看了几秒后我开始觉得无聊了,我对他说,滚蛋。那傻逼明显没能理会我的意思,还冲我摇了摇尾巴。我感到疑惑,都是狗难道就不能理解一下么?有谁会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还摇着他那条油腻的尾巴呢?他不再坐着,他站了起来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就像是几年前我看向所有陌生人那样,充满着期待。所有人都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一切,关于他的一切。就像是全部透明了一样,包括内脏,包括血管。西西是灰黄色的,但是不久后他就变成黑色了。
记得两年前有一个乞丐拖着我说,现在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果不其然,两年后我就过上他这样的生活。我摸索了一下身上,唯一能吃的就是几天前留下的半块馒头了。那是一块已经发霉还风干了一大半的馒头,尽管我把它贴身放在身上,但是我身上的油渍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我想洗澡,我想唱歌。
我把馒头扔给了西西,自己拿出了半颗烟,这半颗烟不妨把它称做烟蒂,这倒不是在身上刮下来的,是我从路边捡来的。没有打火机,我是从另一颗快要烧到棉花上的烟蒂上点着的。生活就是有这么凑巧,在我想吸口烟的时候能让我在地上找到另一个烟屁股。或许不久前就有人走过这条路只不过我没把他写出来就是了,就如上文所说的,对任何陌生人充满期待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但是他们如今依旧能看我像透明一样。
西西也没仔细看那馒头是怎么样,张嘴就是一口下去,甚至连嚼都没嚼就吞下去了。我对着烟蒂猛吸了几口空气,等到快要烧到手指了才松口扔掉。
太阳快要落下来了,落下来我才能等到夜晚,到了夜晚我才喝得到明天。路上也开始吵起来,我想我得走了,其实也不是吵的原因了,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有让人肚子感到不舒服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来。我饿了。
我往前走几步,西西也跟着走几步。我再走几步,他还是走几步。始终都和我保持着五步远的距离。
我转过身子看着他,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又不一样了,就像是夏天我看大街上到处都是晃眼的少女的大白腿一样。嗯,是看鸡腿的眼神。我不明白为什么一条狗的戏都要在眼睛里。
我拿出我身上仅存的一个硬件——一个掏空了能当杯子砸人用的诺基亚。我扔到了西西的面前,诺基亚一路翻滚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滚到了西西的面前。一样的,啊呜就是一口,西西把杯子吞下了。
西西后来和我说,他以前吃过一棵果子,那棵果子是涩的,你说能吃吧但是它是涩的是不能吃的,你说不能吃的吧但是他饿啊。结果就是西西一口就把那棵果子吞掉了,以致后来吃任何东西都是这样。西西拥有了一副好牙口。
他还是不肯走,一直跟着我。我想,既然你不跟着我,那我就叫你西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