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小说中的语言,分作家的叙述语言和作品中人物的语言。人物语言又包括人物的内心独白和人物的对话。这里,主要谈谈对话的技巧问题。所谓对话的技巧,就是通过对话来描绘人物性格的技巧,不但摹其声,更要写其神。用鲁迅的话说,“是能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
对话,也只有当它包蕴着深刻、丰厚的性格和感情的内容,能够真实地、生动地传达人物的内在本质,——简言之,就是传神——才能充分地显示出它的美学价值来。这样的对话,是充分个性的,一句话甚至可以代表一个人物。
契诃夫描写对话的技巧,往往让我们拍案称奇。他善于在同一空间场景中,通过同一个人物前后尖锐冲突的对话,突现人物性格,使之维妙维肖、呼之欲出。
应该说,在一篇小说中,并非每一句人物对话都能够表现出人物性格来的。实际上,对话在小说中也还充任着其它的职能。有的人物对话,就单是为敷演故事而设置的,起着交待、介绍、联络人物和事件的作用。在以对话形式为主的作品中,对话还具有结构的作用。但是,高明的作家往往让对话同时承受多种职能,使之相互渗透,珠联璧合。
人创造环境,又是环境的产物。人们说什么和怎样说,必然要体现出一定的个性心理特征,同时又受到人物所处时代和具体情境,乃至地方特点的影响和制约。硬让一个今天的人去象古人一样说话,除非是发思古之幽情,否则难免不被读者视为不可思议的怪物。同样,叫一个身居南方偏僻山乡的农民,说话满口北方腔,也只会让人感到不伦不类。描写对话时,充分考虑到人物所处的特定的、具体的情境,是十分重要的。只有从人物和情境的有机联系出发,才可能写出生动、传神的对话来。
所谓传神的对话,应该是人物在特殊的环境、具体的矛盾冲突的情势下所能够说的话。促使人物行动的情境,又能够折射出时代的某些特征。因此,一些看来平平常常、语不惊人的对话,在特定的条件下,却能够产生出强烈的美学效果。而人物处于激烈矛盾冲突情境中的对话,尤能鲜明地突出人物性格,透视出人物的心灵,既富有表现力,又情味浓烈。
对话贵在传神,要求生动地传达出人物的内在本质、性格和心理,但同时又应该是口语化的。经过提炼的新鲜活泼的口语,可以引发朴素清新和自然、真实的美感。十九世纪英国著名小说家安东尼·特罗洛普说过这样一段很有意思的话:“小说作者在对话的遣词用句中,必须在两个方面取得均衡:语言的绝对正确(这会使他们的对话充满一股学究气)和普通人说话的那种马马虎虎的不正确(如果完全照搬,也会引起读者的反感),这样才能使读者听来具有真实感。”也就是说,作品中的对话,应该是口语的,但又不是原始的;既保持着一定的清新活泼的自然形态,又是经过提炼的,从而达到返朴归真的艺术境地。
作品是否写的简洁,体现出作家才力的大小。因此,对话也最忌长篇大论。对话的句子宜短,字数宜少。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的对话实际上也是选择最富有表现力的词句来进行的,冗长乏味的对话不可能打动人心。在文学作品中,传神的对话,无不具有简洁的特点,寓约于丰,话短情长,言近旨远,以少胜多。
要写出生动传神的人物对话来,当然首先是作家要深入到生活中去,了解各种各样的人物,细心地研究和体验他们在一定条件下所能倾听的语言。这样捉笔运思,描写对话时,才能做到声口毕肖,使人物的性格和心曲隐微,随口唾出。单凭冥思苦想、主观臆测,明明是人物对话,却用自己的话去讲,或是照搬书上的陈言,甚至让人物对话成为某种思想的传声筒,这种对话必然显得矫揉造作,僵死乏味,决不能引发生动的美感。同时,在生活中应该努力掌握丰富多彩、优美生动、新鲜活泼的人民群众的口语。对于古今中外优秀文学作品中的语言艺术的营养,也要善于吸取和借鉴。我国现代文学史上,鲁迅、茅盾、老舍、巴金等大师作品中的人物对话,都能使我们闻其声而知其人。他们描写对话的精湛技巧,更值得我们认真揣摩和学习。
总起来说,真正美的对话,不在于是否丽辞佳句,妙语箴言、豪言壮语,而在于能否真实生动地传达出规定情境中人物的性格和情绪,而又具有朴素、简洁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