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宇》三部曲之《时空总流》第一章 移 葬

   

      小山包上,坟墓早已挖开,就等着开棺了。

      老头一声令下,棺木早被撬开,他便趔趄着下了墓坑,趾骨,踝骨、膝盖骨、臀骨、胸骨,头骨等一块块被捡了出来;接着倒了生油不断反复地揉搓着每一块骨,动作丝毫不失利索。

      他一边擦着,一边骂娘,一边啐着痰。

      骸骨的儿子、儿媳以及侄子儿孙们却是一声都不敢吭的。

      两具骸骨都受了这样的折磨后,终于被归并一处。

      入夜,列车从这里经过,打着呼啸。

      如果是白天会看见清秀俊美的山林;还有恬静明丽的江河。渐渐地,两具尸骸的儿孙婆媳们都随着列车、班车、摩托车等各归了该忙和该休憩之所。

      列车继续从乡野开回城镇;城镇里有一条更大的江。只是列车无缘跨江而罢了。但时不时地,小城镇是总会听见列车的轰鸣。

      或许有些人就是为等这轰鸣来打破死寂的,不至于生意聊聊,无有寄托。

      新老城区被这条江恰如其分地划开来,若是没有了桥,两岸或也是死寂的。

      但早有一条桥跨江而过。

      然而桥是安全的地方,也是危险的地方;它可以通向活路,也可以通向绝路。

      对于这个小城有人曾写道:“登高壮观天地间,没有大江茫茫去不还。听见仿佛飞喧瀑流,然而明知是车水马龙的矫揉造作……不免遗憾…更看懂偌大的城镇似乎在哪里见过了——对了,巴西的贫民窟——只有屈指可数的高楼大厦,其它则是参差不齐,仿佛乱章搭建,看来这里的人并不是穷,而是还没来得及打扮或根本不屑于打扮的暴发户罢了。小区的保安掐烟吞吐着云雾,和山峦脚下的烟霾相映成趣,都似乎是无限好的,无限的缥缈——只是细看之下,往远处的是汹涌的车流,往近处的是汹涌的人心罢了。一切都难看得清,都来不及看清,惟有等待时间和历史长河的流洗了……

      但由我看来,不必往高处山,就是在这桥上也可以看到很多东西的。

      大凡有桥必大多逢水,水如长带,桥如长虹,相映成趣,我们也就一厢情愿地认为,如果桥和水再加上两岸的风景,那么更是如诗如画了。然而,我们的一厢情愿并非一文不值,况且江上还有岛呢。这要放在以前,绿水青瓦,不但如诗如画,更是古色古香相杂。而现在参差不齐的楼房,美的被遮掩于丑陋之中,丑陋的在美的衬托下更显丑陋,于是便毫无规律,毫无美感可言了。又更何况,入夜,河堤的摊饮棚里不断冒出里烧烤的油烟味;白天就宛如裹脚布似地缠在河堤岸上。本来花大价钱做好的护栏却为这用途大煞风景。来消费享受的人倒可以自享其乐,临江望水吹风赏月,然而却又不暇顾及,早已猜码声赫赫,交杯换盏,直到一片狼藉,才意兴阑珊,扶摇而归了。

      桥是不宜赏景久站的,除此之外,烟尘总是滚滚让人无处可安身;这时难免不由得遥想古时哒哒的马车,还有七八十年代叮铃的脚踏车了。虽也仍是有烟尘,只不过这烟尘却是充满了生意与诗意的。如今的烟尘气势太过,扫兴得很,所以尽快掩鼻而归才不失为智举。

      如果单是为看景的话,这桥中的古时就不必烦叙了。幸好,有许多人就为事感兴趣;至于景,大概是浮光掠影,大快朵颐,浅尝辄止的了。

        据说,大桥竣工时是要杀人祭血的,否则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至于有没有杀过祭血是不知道的,而不祥的事的确在桥上发生了。

                                二、

      桥大概建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具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才力不太清楚。只有用如今的评价,“铺桥修路,功德无量。”是的,造桥的人没有错,桥本身也是没有错的。然而,如今在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也没有错的。只是时代和历史让你没得选址,选择的人错生在了这个时代和环境罢了。所以对的和错的还有什么好讲呢。

      这里曾经有一对双亲为自己的女儿留下悲痛欲绝的眼泪。

      那一夜,江风凛冽,来往的车辆不断让桥在颤抖,仿佛就要坠入江里似的,在桥上的护栏里,她怅望着江水,回望着熟悉的两岸,仰望着漆黑的苍穹。

      一切是如此的安静,甚至都听不见风的一丝悲鸣。

      她正处于十六七岁的花季、雨季。

      她听见老师说:“要考上重点高中,考上重点高中后考重点名牌大学……”

      之后的之后呢,老师并没有再说。

      “老师只是个摆渡人,只是来回重复地摆渡不同的人登上认为所应登上的彼岸罢了。”老师也自曾说道,“可是重复机械的工作只会让人更加麻木的了。”

        她暗道:“老师说得对,在不该谈恋爱的时候谈恋爱真是个悲剧!”此时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凝结的苦涩。

        前不久,重点高中一个同学裸奔、不懂他是否是学习压力太大了或还是谈恋爱压力大的缘故了。

        想到这,她想笑又毫无来由,竟丝毫没有力气地哭出来。如果是自己裸奔那又会怎样呢?哦,那些诧异的眼睛,那些毁人的流言,那些校方噤口官腔……

        “我这到底是有多脏……罪孽到底是多么深重哦…可是两个人的罪孽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来承担?哦,别了,我的高中!别了,我的大学…别了,惊愕无奈的父母,别了,让我爱恨不能的人!”

      她摸了摸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仰望漆黑的夜;有几颗星似乎被云层遮住了,但她已经来不及细看,等不及了。于是长叹一声,闭着眼睛,但心里却仍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江风又一次刮来,让她浑身打了个寒颤,江水静静第流淌着,流向江岛又从两处分开,又再经过一座桥,便默默地流向大海。

      儿时这里的江水是多么的清澈!傍晚夕阳照在水面上,许许多多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部来这游泳洗浴;金光下,他们的身影似乎也属于夕照的一部分了。这不是天堂么?可是哥哥妈妈总部让我去的,他们工作太忙。对于那种欢乐,她只有艳羡的份儿。

      此时,一种莫名的欢欣鼓舞着她。她感觉到世界应该是自由的,一切都是飞翔的才对。

      “如今我终于要尝到久违的艳羡已久的快乐了!”

      于是一切都飞了起来,飞得好快,好像大地都要飞向天空了。江面上溅起了一个大水花。

      停泊的渔船都在沉睡,像一群渴睡极了的难民。

      江水过后依旧静静地流淌,城市的污水仍旧源源不断地混杂在一起,向着江岛,向着滩涂,向着大海默默地流去……

        一种偷渡的狂欢,一种无名的荒诞在天际翻滚着,波浪不断地涌动,不断无奈地拍打着人心。

                              三

      那天是情人节的晚上,他换上精心挑选的衣服,照了一下镜子,嗯,很是精神帅气。正要拿着鲜花冲出门去的,可出门前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糟糕,戒指盒没带。

      于是飞一般扑向床头的枕头底下,戒指盒不正好好地躺在那儿么,十足像委屈了的样子。但心里不断叨念的东西怎会忘记呢?

        十分钟后他出现在桥那里了。

        嗯,早点等着总不至于是坏事,他心里充满了希望,觉得一切都是可爱的。

        可是等了半个钟还是不见她的身影。

        于是他赶紧拔了她的电话,第一通:嘟、嘟、嘟……

        第二.第三通也如是。

        他心里焦急得快要冒火,失控般地疯狂拨着她的电话。许久,终于接了。

    “你疯了,还让不让人活了?!”那边显得非常愤怒,觉得非常的不可理喻。

      “那我们说好的约定呢?”男的近乎沮丧。

      “别废那个心了,我就是不想去!”女的显得非常的强硬。

      “可是,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可以去死!         

      你不来,我干脆死掉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男的近乎啜泣道,“我就在这桥上等你,如果再过半个钟不来,我就跳桥了…”

      女的出于恻隐之心,终于答应了要与他相见一次。

      他见到她的出现时,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而女子却一半惊怕,一半不屑地慢慢走向他。终于到了他前面不远的地方,他就迫不及待地将鲜花送了上去,单膝跪下,然后从裤袋、口袋里缓缓地掏出戒指盒,颤抖地递到她的面前。

        花,是火红的玫瑰,她手足无措,不置可否地接过了。可是戒指,她万万不能接受的。因为有好多理由: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追求她,而且都还很年轻,还没有做好要结婚的准备……青春是多么的短暂,为何要早早进入爱情的坟墓呢,觉得还有太多的事是还要做而又来不及做的……”

      “没想到,她竟然不接。可是我对她爱得如此之深!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暗道,一边长跪不起。

      女的显然很为难:“不要这样子好吗?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可是她面前的戒指盒依旧没有拿开,他仍是长跪着,两眼早已浸得通红。

        她把他狠狠地甩下,转身走了。她以为,这样他才不会胡搅蛮缠。

        她走了不知有多久了,他仍带着极大的自尊和自卑,不甘地长跪着。

      桥上不时人来车往,有不少人用讶异的眼光看着,甚至有的远远地止不住偷笑、笑出声来。

      “咚!”巨大的一声响,桥下又溅起了巨大的水花;桥上留着那束火红的玫瑰,渐渐地变成了暗红。次早被清洁工阿姨早扫进了垃圾车里,在烟尘滚滚中消逝了。

      又是入夜,江面不时传来五音不全的欢快的歌声,各处的DJ依旧不依不饶地震得天价响,桥上依旧是车来人往。污水依旧欢快地掺活着进水里,勾兑着生命的纯净,理所当然,以次充好地大大方方流淌着。

      向着江岛分开,向着滩涂,向着大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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