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只因童年时的一个情结

    一九九六年的一个冬日,在学校工作了一天的我下午放学。出了学校大门,先骑车一小段,来到山脚下,由于坡太陡,接下来要推着车子上坡,大约十来分钟后,上到山顶。额头早已冒出汗珠,内衣已经湿透,被山顶的风一吹,顿时冰凉起来。

  山顶的路相对平一些,继续骑车前行。此时太阳就快下山了,斜阳映照着整个山丘,一条山路蜿蜒曲折,路两边地堎上一丛丛的枯草在冬风里摇曳,偶尔有荒地或大片或小块,也长着成片的枯草在风中一浪一浪的冲击着。地里长着冬小麦,有些歪扭的一行行排着队。偶尔地里有些突出的土堆,那是坟墓,三五成群的排列着。这样的山丘此时没有农民来种地,也没有路人,只有呼啸的山风在肆虐。二十多岁的我在小路上缓慢而努力的蹬着自行车行走着,因为这只是农民们种地用的路,路边或者中间有一条夏雨冲下的小壕沟,只能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找着相对平坦些的路。

  这条路每天走一个来回,大半年了,已经很熟悉。耳听着呼似要吃人的山风呼叫声,目光不敢随意扫视,不小心又看见田间的坟墓土堆,有的甚至就在路边,躲都躲不过。想象着地下的人是个啥样子,去世了多少年了,不由心里參的慌,赶紧把目光放远,却不料今天又有新发现,远处山坳里又被我看到一个土堆,又是一个坟墓。我的目光无处可去,低头紧盯着路面,赶紧行路。多么期望能有个人同行,哪怕是陌生人也好,总比想像中的满山蚀骨要好上万倍,可一年中也没几次遇到过其他人,而且即使有,基本都是相对而行的,一般是男人骑着车子或者摩托车,短暂的相遇,然后飞驰而去。

  什么人此时会来这条路行走?我为什么每天要在这条路上奔波?一次次问自己。魂飞魄散,满身冷汗,此刻的我,心凉透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终于通过山顶进入下山路段,远处半山腰的几户人家的房顶烟囱里冒出几股青烟,炊烟袅袅的景象让我看到了希望,我终于快要到家了。

  一条羊肠小道上,我骑车子往下窜,以前是不敢这样的,怕把自己窜沟里,时间长了,骑车技术高了就大胆了,还有一种飞的感觉。暂时忘却了一切的恐惧一路飞到山腰一堵土墙院门口,院子里呈L形依山势有七孔窑洞,一边三另一边四。两岁的儿子红着两个脸蛋跟着爸爸在院子里欢跑,他的爸爸在几孔窑洞里忙着给鸡笼里的鸡喂饲料,给水槽加水。我顾不上和孩子多亲昵,赶紧加入丈夫的忙碌中,直到给四个窑洞里的两千只鸡都加上饲料和水才能出来,在院子里拍打拍打身上的土,再去把今天的收获——装在木箱子里的二百斤鸡蛋,和丈夫抬回其中一个窑洞的后部,经过窑洞的门槛时我每次都得把木箱档门槛上歇一下换口气才能继续抬。就这也是练下的功夫,一开始抬不动,没走两步就要求歇一歇,为此懂点木工的爸爸给我做了个木推车和装鸡蛋的木箱子,可以把木箱用推车把鸡蛋从其他窑洞推到这个窑洞门口,大大减少了抬箱子走的路程。一切安排妥当,才赶紧开始给人做饭,这年头鸡比人重要,鸡好人才能好。

  师范大学毕业的我,身为一所中学老师的我,每天就是这样忙碌着,学校一群渴望知识的学生,家里两岁多的孩子和劳累不堪的丈夫,两千只时刻不敢慢待的鸡。。。我不敢有任何怨言。在别人眼里,一个林黛玉似的弱女子,如何能承受这些?一切得从我童年的一个梦想说起。

    我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从小一家人跟爸爸在厂区生活。当时厂里只给双职工分房子,因为妈妈是农村户口没工作,我们家是住在爸爸在厂区附近的一个山沟里自己打的土窑洞里。因为是自己建设的,一切都很不方便,比如电线是自己拉的,经常因为本来就是老化的电线出故障,好在爸爸是电厂的,这点不难,断了再接上。难在水管子上,自己没有管道只能去比较远的的地方去接水。

  当时这条山沟里住着二十来户和我们家一样情况的家庭,大家都来自附近的县区,说着各自不同的方言。看了电影智取威虎山,我们给这条沟起名叫夹皮沟。

  厂里有子弟学校,我家搬来厂里,我也转学到子弟学校上学。班里大部分孩子都是双职工家庭,住在厂里给分的楼房或者平房里。不管什么房子,毕竟是厂里分的,各方面条件都好一些,比如人家都有专门的厨房,家里都有自来水上下管道,这让我不想去同学家里,觉得自己去了不知道手脚放哪里合适。更可气的是还有人住在三层的楼房里,家里居然有卫生间,这让我感觉人家在天上活着。

  随着观察的进一步深入,发现别人的衣服都是买的,很漂亮也很合身,有些衣服我甚至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扣扣子的。那款式太新潮了。后来才知道人家都是通过外地的亲戚买的,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或者姨姨舅舅的都是在一些大城市。而我的穿着就土气很多,是我妈在商店用布票买的布,再找个会点裁缝的人裁剪制作的,面料一般花色土气不说,样子还有些怪,因为不是专业裁缝裁剪制作,必然不会合身。但我知道我妈给我做身新衣服也是再三考虑,毕竟五口之家只有爸爸一个人上班,所以我从来不做任何要求,就那样在一群洋气的同学中土气的存在着,心里有些纳闷,我们家为何没有外地的亲戚?

  因为我家和大家不住在一片,和同学们一起玩的机会少,家附近基本没有和我同龄的人。当时女生玩的最多的是跳皮筋,电厂的孩子跳的是电线外皮,我由于技术不高不敢参与,课间基本是观众。放学回家有点闲余时间因为没有玩伴就把电线外皮绑在院子两头的电线杆上一个人跳,很无聊,但也算是玩过。

  物质条件比同学们差,但我默默的在学习上努力,成绩在班里是中上等,老师对此还表扬过我,可能是觉得我的外表和成绩有些反差吧!这让我更加努力,立志要自己打拼,不落于人后。

  上了初中后,有一些同学陆续转走了,后来才知道他们的家长是电建的,这个电厂建好他们就得举家去别地方再建其他的厂子。班里由五十多人减到三十左右。幸运的是学习好的转走的多,我一跃成为了班里的前五,老师对我的观注明显多了很多,我也尽自己所能努力着,一家五口挤在一个窑洞里,晚上劳累的父母要早点睡觉,我还想学习,无奈挡不住照在床上的灯光,不得不放弃晚上的时间,选择早晨早起,给自己上六点的闹铃,冬天就在院子里的灯下背老师布置的背诵的东西,夏天就爬上窑上面的山上坐在半山腰看书或者背东西。这一举动常常害的邻居叔叔因为羡慕我的自觉而把自家孩子从被窝里揪出来打骂。现在我才理解当时那位叔叔对孩子的良苦用心。总之我就是这么自觉自律的孩子。

  初中毕业后,眼看着同学学习不如我的,被厂里招工考试录取,纷纷成为电厂职工。而我因为户口原因被拒之门外,根本没有考试资格。我多少次幻想我也有个城市户口,然而一次次梦醒,现实告诉我,不上学我只能回老家种地去。

  父母为我的前途考虑把我送到厂子附近一所镇中学复读初中,因为在子弟学校我这好学生都考不上高中。在那所中学,我经历了从天上掉地下的迭撞,怎么说呢?我们原来的学校那是四层楼的教学楼,明亮宽敞有暖气,老师都是本科毕业,用现在的词叫高大上啊!这里却是低矮的平房,粗俗的老师。离家远还得住校,吃住都不习惯。虽然极大的不适应,我用学习激励着自己,学习成绩一路飙升让家长认为把孩子送到艰苦环境里没错。同时这一年也是我寒窗苦读的开始。教室里冬天一个小炉子半死不活的根本暖不了,全靠人气。而这里的同学们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去哪里手里都拿本书,生怕自己有时间能看一眼书手里却没书。于是校园里到处都是拿着书的学生在去往各个地方。而这一风气确实让这所学校的升学率很高。

这年冬天我的脚第一次冻的红肿,疼痛难忍,稍有点热又奇痒无比,好多同学都这样,于是一边听课一边在桌子底下搓脚成为常态,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听课和认真学习。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之后的十来年,我的脚每年冬天都会红肿。

  一年苦读下来我以超过我们县高中录取分数线四十分的成绩进入县第一中学就读。父母遗憾的是我没考上中师或者中专,那样就可以走捷径了。

  就这样我上了三年高中,高考失败又复读,相当于上了高四高五后,才勉强考上极其不愿意但又不得不上的师范大学。因为当时的师范大学录取分数底,我的分数勉强刚够上。之后的事实也证明我不是当老师的料,只是生活所迫。

大学还没毕业家里就迫不及待给我安排相亲,因为年龄大了,父母担心我嫁不出去。

  我的相亲对象是在省城上班,虽然看似不可能,我毕业必然会回到县里,但他家说人可以调动,一旦成亲可以把我调到省城。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情结,我要成为我们家人那个在外地的亲戚么?于是我就想,如果这个人还说的过去,那我的情结就要成为现实了。通过接触感觉他是一个实在的男人,只要对我好,别的都不是问题。于是忽略了其他,我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嫁给了要去省城的梦想。然而伟大的不切实际的梦想注定要付出巨大代价。

  毕业后我被分配回县里一所初中,离父母家自行车十分钟的路程。他们家人确信能把我调到省城,父母对我虽万般不舍却没有表达,不想拦住我去省城过好日子的路,傻傻的我不知这路上有多少艰辛,毅然选择了远嫁。直到婚后看着别人出双入对,自己却形单影只,才知自己上了贼船。随着后来怀孕身边没有老公,一直住在娘家,加之妈妈有些老思想觉得我是泼出去的水,我有啥不舒服就怕担责任,这时候我欲哭无泪了。

  我坚持上班,尽量有啥事一个人顶,怕妈妈着急。到预产期前一个月才在妈妈的催促下跟老公到了省城的家。当时他家住着单位分的六十多平的房子,三个卧室分别住着婆婆和大侄儿(大哥的儿子),小叔子(未成家),还有我们。本来就不熟悉,突然住一起很不适应,虽然住在楼房里,但却感觉很不舒服。老公每天上班早出晚归,好不容易周末却要去朋友家打麻将。我的心一落千丈。我一个林黛玉似的人怎能过着凡夫俗子的生活?还打麻将?于是我们开始争吵生气。加上我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当时除了写信再没有其他联系方式的情况下,我几乎失去了和朋友的联系。内心的孤独,信息的闭塞让我成了个傻子。

我当时对生孩子坐月子一无所知。老公也是靠大人靠惯了,基本不关心我,任由他的妈安排一切。转眼我的预产期到了,在医院顺利生产回到家,老公去上班,我妈闻讯赶来照顾我,却是各种不适应。因为家里还有其他好几个人,妈妈甚至吃不饱饭,很是拘束。我的小弟弟那年也要中考,于是十来天后我就让她回老家照顾弟弟。婆婆当时在街道幼儿园上班,虽是临时工,但也机会难得。于是妈妈走后白天就是我自己在家,自己给自己做饭,给孩子洗澡。老公和婆婆每天晚上回来看看可爱的孩子,再着急去洗一天的尿布,忙的不亦乐乎!

  我傻傻的沉浸在短暂的幸福里,自己一个人却因为夏天天气太热,一吃饭就出汗而偷懒减了饭的顿数,几乎每天就是吃三顿饭,家里当时也没啥特别的,除了鸡蛋没有加其他营养物,于是一个月子我和孩子都没吃胖,很多人见了都这样说,妈妈更是心疼的无以言表。我就这样自作自受,给自己此生唯一的一个月子留下终身遗憾,也对老公对我照顾不周留下终身无法弥补的怨恨。以后多年和老公吵架都翻起这些老账,每每痛哭流涕,心中的仇恨满满。更加不能听说朋友同学谁说起月子里受到老公婆婆的精心照顾,心中对自已当时草率的婚姻悔恨不已。

  由于孩子小我不能出去,整日家里就我们母子,吃喝拉撒都是自己来。孩子大点了,天气也冷了,于是整个冬天我就是和孩子在家里度过。老公平时上班,周末休息一般下午去朋友家打麻将,我虽很不高兴,架不住那帮狐朋狗友三番五次的叫。就这样一个冬天在我和孩子相互的陪伴中孤独的度过,唯一的欣慰是孩子渐渐长大。

  过了春节,按照家乡的风俗,出嫁的姑娘初六才能回娘家,我也只能初六回。在娘家住了十来天,也是过了几天天堂般的日子,好吃的好喝的随便吃喝,啥活不干,孩子一家人抢着抱,比在省城白天就我一个人看孩子做饭洗衣服强多了。好日子总是不长,老公要上班,不得不带着对父母的万般依赖和谐不舍返回省城,又进入一个人看孩子的日子。天气渐渐转暖,可以带孩子出去活动了,我每天带着孩子在周围陌生的地带活动着,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偶尔遇到认识点儿的人无非就是说点表面的寒暄,身边没有知心人可以交流。

  四月份的一个周六,吃完晚饭老公被三缺一叫走,他的另一同事好心带孩子来和我的孩子玩,我让小叔子去叫老公回来,老公把他弟弟留在那里继续玩,他自己回来了。同事玩了一会听说他在别人家玩着就要回家,怕耽误他玩,同时告诉他第二天加班。当时周末就一天,意味着这个周末不休息。老公和同事一起出门又去玩了,这次却是玩了个通宵。我一晚上没睡好,惦记他第二天要加班,却是一直到天亮他才回来,匆匆吃了口方便面加班去了。我第一次遇到玩麻将能通宵,全然不顾第二天要加班,受不了啦。俗人的生活没法过下去了。于是我抱着孩子去火车站预售票口买了第二天回乡的票,却是发愁怎么走,又是孩子又是行李没法拿,当时没有拉杆箱,可能还没发明出来吧!晚上老公回来吃完饭直接躺沙发上睡着了,我赶紧收拾了碗筷和孩子回了我的卧室把门插上。当时侄儿因为小学快毕业不打算在省城继续上初中,小学最后一个学期转回老家备考当地的初中去了。婆婆陪公公在老家鸡场也没回省城,家里只有我们和小叔子。可能是出于面子,不想在弟弟面前屈尊,也可能是太累,老公发现卧室门插上时没有过多的叫门,睡在他妈的卧室。第二天是周一,我等他上班走了才出来活动。然而因为我的弱小没能成行,火车票就这作废了。第一次有了离婚的念头,然看着几个月大的儿子,我就这样带着儿子回娘家么?当初我是那样的义无反顾,才两年不到我就。。。。。。我不敢想如果我这样离婚回到家乡的日子怎么过下去。虽然我有工作,但就为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个荒唐的情结来到省城,发现这里不过如此或者说根本不是我的菜就退缩?孩子怎么办?是遭后爹还是后妈?我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外人怎么认为?。。。。。我不敢再想,生活得继续。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就得走下去,不然我无颜见父母。晚上老公回来吃过饭我收拾碗筷他回了卧室,我也没计划今天继续关门了,问题总是要解决。还好他态度诚恳,面对他的诚恳我知道我有台阶下了,但我禁不住大哭了很久。在无望无助的边沿游走了一天,我发现除了和他继续过下去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可能是为自己把自己陷入绝境而哭泣吧!

  接下来五一节到了,我也该上班了。于是利用假期老公送我们母子回到家乡。我返回岗位继续上班,住在父母家。出嫁的姑娘长期住在娘家还带着孩子,父母除了帮我看孩子,爸爸虽然退休了还得种地。因为我和两个弟弟从小随妈妈的户口都在村里,所以分到些地可以种。我每天上班下班看孩子不觉得啥,每到周末就特别失落,不知该去哪里,小县城也没有公园什么的,老在家也觉得闷,有几次我鼓起勇气骑车去鸡场看望公公婆婆,也算有个去处,但路途太艰辛,不能常去。因为我娘家所在的村子在县城附近,而老公的老家村子在山背后,要翻过一座山。也可以在山下绕,但那路途就远了几倍,我只能带着孩子硬着头皮抄近路走,还好有孩子做伴,算是个心理安慰,懂事的孩子在最陡路段能下车跟在自行车后面步行十多分钟上坡,让我惊讶又惊喜。

  这期间我和老公的交流靠写信,每每看着他的来信,诉说着对我和孩子的思念,透漏着对这形式上的家的牵挂,我每每止不住的流泪,两地生活之苦之前无法想象是啥样,现在才知其中的苦涩味道。

  最怕孩子病,妈妈怕担责任孩子病了她反而不管,我一个人骑着车子带着孩子看病,看着孩子难受还得自己坐在车后座的儿童车筐里,顿时觉得没有爸爸在身边的孩子可怜。

  六月份即将结束,暑假快要来临,老公突然回来了,孩子见了爸爸很陌生,半天才熟悉些,这时候孩子刚一岁,还不会自己走。等我放了暑假,和老公到了省城,本打算住一个假期,不料十来天后他们单位要去外地施工,我不得不登上回乡的火车回到娘家。

  此时大弟弟已定亲准备结婚,妈妈家正在趁我不在没有拖累,请木工打家具,见我突然回来,妈妈还是坚决不留让我去婆婆家。

  我带着孩子去找婆婆,和他们住了一个来月,当时鸡场鸡不多了,因为老公的哥哥去交通方便的别处发展了,所以就公公和婆婆两人留守在原址。每天四顿喂鸡吃饲料喝水,还要消毒,出鸡粪,收鸡蛋等。孩子基本是我一个人看着,在学走路,得时刻跟着。他们偶然有时间逗逗孩子,忙活完还得歇会儿,毕竟老了。

  快开学时我回到娘家,继续上班。老公在快入冬时放假回来了,他本来想我们一家三口单独住,好好团聚,但我因为暑假看到两个老人的辛苦建议他住他父母那里可以帮他们干点活。老公采纳了我的意见,我们就两头跑。平时我和孩子在娘家,周末老公来接我们。期间大弟弟办了婚礼,还好他们平时住在厂里的宿舍,周末才回来。

  弟弟是接替爸爸的班在电厂上班,弟媳也是一个厂的,当时他们的工资比我高,他们知道我工资不高姐夫还放假休息,特别体谅我们,每次回来都给孩子买吃的,水果和零食。这里特别说一下,在当时物流很不发达的时期,县城没有的东西电厂的商店有,因为电厂在地方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有他特殊的资源和市场,所以孩子从小吃的是他大舅给买的高端零食。

  一个冬天就这样过去,同时在帮忙的过程中也引发了一些思考。老公不想再过两地生活,在当时各种努力都没法把我调到省城的情况下想到停薪留职在老家跟着大哥干鸡场。因为大哥通过多年的摸索鸡场规模扩大,当时有七千只左右的鸡场,从原来的家养鸡走向了规模化,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了。大哥也知道弟弟的难处,我的工作调动和之后的住房都需要资金。于是那年春节前后我们定下计划,老公办停薪留职。为了钱,不得不俗,这时我心中的林黛玉早已淡然无存。

  过完年老公接到通知要去上班,他带着对家的万般放不下走了,家里我正常上班,还是住在娘家。大哥那边为我们进回两千只小鸡,可以在他那里养三个月,三个月后要入大鸡笼子。我心急如焚,因为养大鸡的地方迟迟定不下来,大姑子答应帮忙租一个废弃煤矿的房子,却说因为各种原因定不下来。老公在外地,鸡在一天天长,我不知该怎么办。终于老公单位施工完毕匆匆赶回,她姐也同时宣布那地方租不下来,万般无奈还是想到大哥起家的地方,虽然各种不方便,但不用再投太大资金,也没有租金一说。于是把老院子重新收拾一番,还把其中一孔窑洞往深掏了几米才算是勉强能放下装两千只的大鸡笼子。

  两个月的鸡要打一次预防针,得一只只抓住打,从来不敢碰鸡的我抓鸡抓得渐渐很溜,再也不怕鸡了。鸡到三个月时准时进入大鸡笼,我们也从此被绑在那个小山村一刻不能离开。

  因为我情商低对公公婆婆体谅不周,也因为孩子小需要妈妈陪,我分身无力,被认为是不想干活,还因为我放暑假了,总之各种原因,他们在大鸡入笼后去省城住了。我开学他们回来后就着手找了一个喂鸡的雇员,培养一段时间觉得差不多,就又走了。

  公婆他们这回带着孩子走的。有了雇员我们也轻松了些。雇员是一个邻居的远房亲戚,是个没结婚的姑娘,老公觉得人家姑娘家不容易,从来没让她干过重活,比如出鸡粪一次也没让她干过。后来她家人不让干了,我们也没找下合适人选,基本就是老公一个人干,我下班也和他一起干。那段时间虽辛苦,但二人世界互相关心体谅,却也觉得挺幸福。尤其是我,不用分心去照顾公婆的感受,或者猜测他们偶尔不高兴的原因,因为尽管我很尽力,但能力有限。就是太思念孩子,有一次看电视突然出来个寻人启事吓我一跳,怕是爱逛街的公婆把孩子走丢,确认不是才稍稍放心。同时也暗下决心,下次一定不让孩子跟着走了。

  每天累的起不来床,眨一下眼睛就能再睡一觉,这种倒头就能睡,起床就忙活的原始生活,能让人不知外面的时代。

  国庆节左右鸡开始下蛋,不妙的是鸡蛋价格开始下跌,甚至是每天跌。因为交通不好以前合作的卖菜的不愿意来批发鸡蛋,也是市场供应充足的原因,人家没必要跑,销路成了问题。我们不得不把鸡蛋送到交通好的娘家村,但也没找到固定批发商,看着鸡蛋卖不出去,爸爸着急就自己出去卖鸡蛋,早晨去早餐店,中午去附近的村子。刚开始我和老公开着大哥的三轮车去送,后来公公他们走了,雇员也不在了,家里不能没人,只能是周末趁我在家休息,爸爸步行翻山过来再和老公一起把鸡蛋拉走,因为山路太崎岖,怕路上有危险没人招呼。这时期弟媳生了孩子,家里爸妈忙的不亦乐乎,要种地,看孩子,还要加上我这个累赘。鸡场一天二百斤鸡蛋,一周就是一千多斤,爸爸都要卖出去,难为他当了一辈子工人,退休了还得为女儿被人当做小商贩。

  这段日子我此生难忘,多年后都不敢回忆。我的每一天都是在忙碌中度过。早起和老公喂鸡,做早饭,吃完饭匆忙去学校上班,中午去妈家吃饭,下午放学回家。上下班还要经历让我魂飞魄散的四十分钟的路程。这一切在父母眼里是万般心疼。在同事眼里是千般不解,我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生活。在丈夫和他一家人眼里多少有些理所当然,甚至认为是我连累了一家人跟着受苦,因为每每老公劳累心烦时冲我撒气,婆婆也跟着帮腔,当他说出是我连累他时,我切实想过离婚,但我舍不下孩子。老公事后也说是一时气话,不当真。就这样几经周折,日子磕磕绊绊的过着。

  期间还发生过几件事情。有一次我咳嗽,家里没有备下的药,正好是周末还没地方去买,老公去哥哥那里拉饲料,我让他买点药,他说那附近也没卖药的,也怕太晚回来路不好走,就没买。天擦黑他才回来,我们卸了车吃饭时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鸡们乱飞乱叫的声音,赶忙出去一看,其中一孔窑塌下来一大块土疙瘩,正砸在鸡笼子上。鸡笼子被压扁,部分鸡被砸死。此情此景我们顾不得其他,完全没有想窑还会不会继续塌,一门心思想着救鸡,等把全部受灾的鸡转移走,已经是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我的一声咳嗽提醒我,刚才我居然忘了咳嗽了。第二天白天老公才在塌的地方顶了根柱子防止再榻。窑洞也算争气没有再出什幺蛾子。我的咳嗽又坚持了一天,咳的心肝肺都疼,周一上班去才终于买了药,实在难受,一下买了两种咳嗽药一起喝下,仗着年轻很快就好了,但有病无药成为我生命里的唯一,让我永生难忘。

  还有一天老公去送鸡蛋,我在家做饭,感觉很久了老公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吃早饭的我,却等来他步行回来了,说车坏半路上了,他抄小路回来拿工具要去修车,让我和他去搭把手。因为车坏过几次了,他在旁边看人家修感觉自己也会了。顾不上吃早饭我俩跑了半小时左右到达车坏的地方,大约两个来小时老公摸索着把车拆了再装上却发现装错了,又拆了再装,这回真会了,用了大概一个小时,车修好回到家,时间已经是中午,甚至过了平时喂鸡的时间,鸡饿得乱叫。顾不得自己还没吃饭,我们先喂鸡,半个小时后才顾得上吃早饭,已经是一点多了。

  更有一次危险的事,从大哥家拉饲料回来有一截特别陡的山坡,老公拉些饲料在最陡处车上不去往下滑,他不得不打方向让车后部往路边的墙上靠,因为另一边是沟。车后部的一个角顶墙上,反作用力把车翻了,老公被甩出顺着坡滚下去,还好没有伤着,后来把饲料分两次拉回家。之后的几天浑身疼,所幸过几天没事了。这事让我下定决心不能再在这里继续下去了,老公的二愣子性子虽然是很坚强,但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这里再次说明一下鸡蛋的价格问题,从国庆开始就一路下滑,一个月时间从三块五跌到两块四。遇上这样的大环境只能是白辛苦。但如果不干还不行,鸡小时候吃的饲料钱回不来,这样每天捣补点一年下来也就能维持个持平。再说万一过段时间价格在起来呢?万万没想到直到腊月价格都没起来,那年年底出现的怪现象就是,临近年末,啥都涨价就是鸡蛋一分不涨。和之前的价格比,每天二百斤鸡蛋就是每天少收入二百来块。在那个年代,我的月工资才二百来块。可见几乎是没利润可言了。市场经济就是这么玩人的,我们就这样被玩了一年。每天辛苦依然,盼着鸡蛋涨点价,终于没有盼到。

  于是一年后的十一月份,鸡的下蛋率和每天吃的饲料基本持平,于是决定结束。就这样,这场此生最辛苦的时光也随着宣告结束。

  随后一件大事也快有结果了,那就是我的调动。在公公婆婆和小叔子共同催促和努力下,老公单位同意帮助办理我的调动,和省人事厅接洽后在随后到来的元月正式批文通过。我们那个月办完手续,基本就是腊月,第二年正月正式搬到省城,老公继续上班,我也在一位好心邻居大姐的帮助下见到一位在教育局工作的老乡。承蒙同乡的热心和同情,也是在当时小学全面开设英语课的形势下,小学英语老师突需求量大增,我就从老家的中学老师变成省城的一所学校的小学老师。这几句话说起来如此轻松,事情确是曲曲折折的进行了半年。我的关系六月份底进了教育局,八月份底被分到一所比较边远的小学校。其中的心酸我想大家都能想到。我这半年是在怎样的百转回肠和各种忐忑不定的心境下度过的,就不详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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