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想说话,觉得说话太累人了。因为对有些人,无话可说;有些话,无人可说。以前看刘震云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觉得真是啰嗦,一句话能说清的事非得绕一堆话,话拐来拐去不还那个意思吗?显示自己能耐是怎么的?要是哪个学生也像刘大师写小说一样去写作文,非得让老师训斥不可。现在才明白刘大师大概就是要表达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寂寞,比如他说“一个人的孤独不是孤独,一个人找另一个人,一句话找另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孤独”。现在的我或许已臻于此境了。
古语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也是这样的情景。要对话顺畅有趣,不得找个旗鼓相当的同类么?怪不得歹毒的王小波说,“人和人之间的差别远大于人和猪的差别”,你说猪马牛,他说日月天,如同鸡对鸭讲,三观不合,怎么争吵都不能说明白,如此,就无需再废话了。
现实中却是需要说话的。人与人之间需要交流,需要沟通,就离不开说话。说得冠冕些,说话是个艺术活;实质上说话又是个极危险的营生。所以有人说,“人们用了两三年的时间学说话,却需要一辈子学闭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的事时有发生,表面的责任就在说上。以前说“因言获罪”,觉得不可思议,现实告诉我果真如此,遑论黑暗的“文字狱”时代,就是艳阳高照的时空里,还时有一些猛士因一言而陷入囹圄的传闻。可见无论在哪个朝代,说话都是一件不能随便草率的大事。
基于此,少说为妙。人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那就不要和他再说话,索性成全他,让他睡死算了。尤其是一片丹心却被人当做驴肝肺时,还有再说的情绪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事随时可能发生在你我身上。这时候你还要争辩吗?“忠言逆耳”早已被扔进历史的垃圾桶里,现在不需要“逆耳”忠言,需要的是“糖衣炮弹”。这不混账话么?不,这是绝对的正经话。
不说话,不憋得慌么?注意是“不想说话”而不是“不说话”。不想说,意思是有话,不愿意对人说,形单影只,曲高和寡,无人配听罢了。这怎么还能憋出毛病呢?多虑了。
如果非要说话,那就跟自己说,跟大自然说。“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看——独处,就是和自己对话,在纷繁芜杂的现在,人最需要的不是向外炫耀自己推销自己,而是向内认清自己,和自己对话。“我且受用”“荷香月色”,自然恬淡,多么唯美,这才是我心所爱!现在的我越来越能理解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况味了。
跟自己对话,跟更多的自己对话。茫茫人海中,总能找到志趣相投、三观吻合的同道,和他们对话,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不用担心谈话内容会被好事者宣扬出去——人是需要保有一些隐私,也需要坦坦荡荡,直面生活,更需要以一个真实的自己示人,这时同你对话的如同另一个自己。
跟前人对话,不需要穿越,只需看他们留下来的文字。读一本好书,徜徉在作者创造的智慧的海洋里;读一本好书,就是和一位高尚的人对话。他说,你听,你想,你说,然后就是共鸣!这不其乐融融么?
不想说话,那就不说。再者说了,那也不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