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很少回老家了,但每年春节还是雷打不动地回去看看。那里有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亲戚,也有一起长大的同辈、伙伴,大多都是常年在外打工,也是春节才回来一次的,也有很多比我晚一辈的娃们,只是差不多都叫不上名字了。那里还有儿时生活的一片片土地,踏上了就特别亲切、自在。
每年回家都有一个毫不例外的段子:亲戚大伙碰到一起,见面三句话就问:今年怎样?我知道,言外之意就是,升官了没有?发财了没有?我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这一年挺好的,平平安安的,不缺吃,不缺穿,也没生病,挺好,挺好。见我不着边际,亲戚大伙主动往回拽:某某某的儿子送礼找人当上科长了,油水很多;某某某在厂里搞采购,赚了不少外快。
见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们虽然嘴上没直接说我什么,但从他们的表情上我能读懂:砸锅卖铁供你读大学读研,就混个平安啊!好歹一官半职,好歹腰缠几贯啊!
在大伙眼里,没地位,没权势,没钱财,没名望,这显然是个和成功不沾边的人。
“成功”是一个老掉牙的热门话题。这世上可能没有人不渴望成功,但成功是无法界定的,更没有统一的标准,任何人都有权构建自己人生的成功标准,都需要构建适合自己的标准,任何一块成功的模板都不足以我们复制、模仿。
“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先生将“更快、更高、更强”定为奥林匹克宗旨,这六个字,便成为人类超越自我极限道路上的灯塔,成为所有奥运选手们毕生追求的目标,“夺了奖牌、破了纪录”便是他们成功的标识。
“更快、更高、更强”,这是一种不甘平庸、进取超越的拼搏精神,当然值得肯定,但被我们无限地放大、鼓吹,并运用到任何一个场合,却是让人不能理解的。为了人云亦云的所谓“成功”,人们甚至可以歪门邪道,可以厚颜无耻,可以恬不知耻,可以不择手段。
《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2014年9月3日印发,其中规定“外语科目提供两次考试机会”,这就意味着高中三年可参加两次英语考试,第一次成绩不满意可参加第二次考试,从中选取自己的最好成绩计入高考总成绩。这本来是个好事,是一种打破高考“一考定终身”的有益尝试,给考生带来更多的机会,减轻考试焦虑。
但事情总是变味了,政策一出,舆论哗然,很多人就担心此举会让考生负担更重,考生一定选择考两次。事实上,这种担心一点也不多余,先行试点的省份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在每分必争的高考中,第一次考了149分,第二次还是报考,希望能考出满分150分,就很少有人满足“149分”,认为“1分”也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甚至有重点中学的学生扬言:就是第一次考了满分,还会考第二次,目的是把别人比下去。不少学校和老师都在宣扬这种“更快、更高、更强”的“精神”,这样的“更快、更高、更强”,其实是“更自私、更邪恶、更无耻”。
有人说庄子思想悲观,消极厌世,我不认同。恰恰相反,我觉得他才是个生活虽然贫困内心永远逍遥的智者。
我经常和学生讲起《庄子?秋水》里“庄子拒聘”的故事:庄子在濮河边钓鱼,楚国国王派两位大夫前去以厚金请他出任丞相,庄子拿着鱼竿头也没回,说:“我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死了已有三千年了,国王用锦缎包好放在竹匣中珍藏在宗庙的堂上。这只神龟,它是宁愿死去留下骨头让人们珍藏呢,还是情愿活着在烂泥里摇尾巴呢?”两个大夫说:“当然情愿活着在烂泥里摇尾巴。”庄子还是头也不回地说:“那你们请回吧。”
谁能说“丞相”比“庄子”成功?庄子放弃高官厚禄、凡俗政务,不役于物的同时,不正是因此收获了人格独立与精神自由吗?长期束缚我们,让自己身心疲惫的不也正是这些被人们视之为“成功”的东西吗?而智慧的庄子,是成功地放弃了这些“成功”的东西。
我很少看市面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成功学》,也不看那些教人越来越聪明的《厚黑学》,我被你们所说的成功彻底打败了。
我也从来不引导我的学生们如何成功,更不引导他们如何寻找成功的捷径,因为,我不知道成功是什么,更不知道成功还有什么捷径。我常引导和鼓励他们,用自己那颗柔软而纯朴的心,努力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发现自己生之为人的作用与价值,创造自己与他人美好的生活。
《老子》曾说:“见素抱朴”,其实,我们的心原本就是朴素的,只是从小到大,渐渐地被熏污,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很多原本朴素的东西重新捡回来。对于生命来说,这难道还不是成功吗?
这一年又快要过去了,春节回家,一定还会被问到:今年怎样?我还会说:这一年挺好的,平平安安的,不缺吃,不缺穿,也没生病,挺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