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除了忍受,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忍受。”柴静在《看见》里这样写。曾经的我绝不赞同这样的看法,那时死亡于我,不过是落叶归于大地,落日沉入山间,惊涛骇浪又复平静,骇人又壮阔,但于我无关。
可是死亡又是和生命一样奇怪的事,一旦发生,便是刻骨铭心,痛彻心扉。那样的疼痛是剔骨挖肉无法相比的,它来自灵魂深处,无解,也不可医。如此疼痛,在我未知的四分之三的人生中,还有多少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旦来临,你不能忘。
腊月二十六,他离开,在意料之中,但我还是没有准备好。那一天,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我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好像他还没有走,只是睡着。我跟着家人走,能帮的时候搭把手,身边一直跟着一大群人,没有太多的悲伤,只是沉默,忙碌。
直到最后我被叫去火化区等待,我一个人坐在安静的长廊里,直直地看着还在不停燃烧的铁炉子,终于,眼泪还是从眼角滑落,“对不起啊,这一次又迟到了。”我冲着火化炉喃喃自语。
记忆中,他总是在等待。站在村口等他的女儿回家,坐在沙发上等他的儿子打电话,站在河边等我坐船过河来到他的身边。可是这样的等待总是没有结果,因为女儿注定缺席,儿子老是忘了,而我,总是迟到。
“外公,你下次别等我,河边风大的很。”每次见到他,我总会念叨上几句。“不等不等,我就是来河边走走。”他摆手,顺手提过我的背包。每一次放假,我会回去看他,小住上几天,霸占他专属的沙发,坐在上面学不倒翁摇来摇去,听沙发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爱吃他做的酸辣粉,两个人坐在小茶几前“刺溜刺溜”地嗦着粉,手边是他专程给我买的可乐。我也爱和他一起去赶集,每次走过卤肉摊,都会停住脚,眼睛紧盯着师傅手里的刀,看他把肉切成薄薄的一小片,油亮亮的,很诱人。“老板,整半斤凉拌肉!”这个时候,他都会扬声对卤肉摊老板这样说。“老太爷幸福嘞,外孙女又来看你!”老板总爱这样乐呵地讲一句。外公不说话,只是笑。
时间跑的很快,每次我要走的时候,外公都会送我到船上,我们一起走过村口的小河,走过田野,走过河岸的那棵老树,外公不怎么讲话,只反复地叮嘱“你要听话”“好好吃饭”,听的久了也烦了,我总是摆摆手“知道,知道!”然后头也不回地上船。等船开走,我才敢回头找他的身影,每次都不会失望,因为他一定会站在那棵老树旁一直望着船到岸。
离开家的前一天,我又回去了一次,只是不敢过多停留。离开的时候,我走在路上,不停的回头,在期待,期待他出现在身后,继续对我不停唠叨。但是,直到我上船,他也没有出现。船开了,在平静的水面荡出一圈圈波纹,视线里,岸边的老树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我好像看见了他,还是站在那里,和老树一起......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因为能让人忘记。但我觉得那不是忘记,只是时间一长,我们把最初的离别和难以接受,变成了内心的思念,这份思念很轻,轻到它只是在你的内心深处,时不时地出现,带你重温过去的温暖。死亡是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每次出现,都偷走我们珍惜的人,我们会痛会难过,而后,我们更加珍惜身边的人,就像要揉进血肉灵魂里,不允许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