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 “噔”…….
手机震动效果太好,是整张桌子都会随之颤抖。传感到人体的时候感觉到的是一阵酥麻,像被刺激到敏感的神经。我抽回神来,手机里是家人发的小视频。我看着那一抹绿色有些出神,那是老屋的一角——我甚至还有些不确定。定了定神,打开视频,熟悉的背影映入眼睑,亲人们半蹲在老屋顶,一砖瓦一砖瓦的拿起,再盖回去。突然有些鼻酸,我央求表哥再多拍一些视频。视频里,老屋里还能再使用的、能被搬走的椅子、锅燳、木桶等等已经完全找不到它们的影子;墙壁的砖头上面还留着“建成”“青松”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体;门框的玻璃上贴有一张白色的观音菩萨相,还能大约的看出她的轮廓;院中的杂草成疯长之势,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从每一处石缝里,水泥缝里钻出来,成一片生机盎然的样子,除了院子旁的那两颗梨树。
那确是承载了我一半童年记忆的老房子,后来人们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它。我甚至都能想象着它承载了无数个或是雷雨交加、或是每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春去秋来,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它就矗立在那里慢慢地变老、变旧。曾经里面也充满了小孩的哭声、笑声;大人呵斥的声音、关切的声音;食物的味道、牲畜的踪影。堂屋的一角已经塌陷了,厨房顶上的瓦片也已稀松,房檐的梁似乎已经承受不住岁月的侵蚀。我或许难以想象到爷爷每一次翻山回去看它的情形,他会是落寂吗?但它看上去还是我最熟悉的样子。院子里面摆过酒桌、晒过粮食、日晒雨淋;曾今在哪块石头上练过字、在哪里摔过跤、在哪块石头上打着伞看蚂蚁搬家…...曾经的夏夜里,只需要搭张板凳一躺,便可以看到整个银河,那时候爷爷会很耐心地解释说:“最闪最明亮的那颗是北斗星,夜晚迷失方向的人们靠着它就可以找到方向啦……”。奶奶坐在旁边笑眯眯的摇着蒲扇,赶走饥肠辘辘的蚊子;时不时地摸摸我的头、又仰起头看看星星;一会儿她又张罗着“梨儿,洗脚啦”“梨儿,睡觉啦”……
年前长辈们就商议着在离开之前要回去整理老房子,他们叹息,是该收拾了,不然以后出殡的时候连落脚的地方的没有。得招待请来的煮饭包工、送殡的人们,自己也得住啊……人一旦到了相当的年龄,心里便会着紧那些事情,即便还未到来,却都在为之准备。无法形容这到底是种什么安排,是未雨绸缪、人之常情?是啊是啊,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但人类怎可善罢甘休,他们总会妄想能够改变这些,所以秦始皇命人练长生不老丹;现代已有人花费大价钱冰冻遗体,希望未来几十年之后科技能使其复活。谁能说的清楚,或许真能成呢。
是啊,那时候老房子还很健壮,一大家人都还很整齐。即使你看不到,但你知道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存在这世上,打个电话便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买张车票便能看到他们的样子…..总会有法子。慢慢的,时间和变数带走了奶奶,带走了最疼爱我的那个亲爱的人。小时候脾气和现在一般固执、倔强,以为会被宠爱包容一辈子,我都不太能确信她是否能感受到我是如此爱她,或许更多的是糟心。旁人经常说起,在院子里做那具小房子(棺材)的时候,我问“奶奶,这是什么?”她说“这是我的房子呀,以后我死了,就要住进去”我说“不行,你住进去我都会把你拉出来” 我自责的是在能够理解、还能表达爱的时候,我把躺在床上的她当成怪物一样,不敢接近,甚至有些嫌弃,我甚至都不如那个勇敢的小孩。后来啊,梨树也就再没有人去管了。没有人给它除虫、施肥;没有人在它硕果累累的时候,为它赶走那些恶鸟。甚至有人偷了它的硕果,扳断它的枝叶;到最后也不知在何时失去了生机,和泥土融为一体。真真的很多告别都来不及说再见,那时候不明白此一别是再也无法相见;那时候不知道原来死亡,竟是这样彻底的带走一个人。是你知道她就是彻底消失在你的生活中,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留有她的位置。但是这也并未防碍她永远地活在你心里,然后她和老房子一起生生世世都扎根在那里,再没有离开。
而后,亲人们整理了坟墓、点了香、放了鞭炮,捎去了很多想念和念想,大概这就是唯一一种能与天堂的人们联系的方式。小时候不懂得爱是什么,等到了解的时候,却总没有陪伴的机会。人生有多少的遗憾起于此,止于此。
记忆中,院子里有两颗梨树,清晨在睡梦中便能闻到他的花香。在烟雨朦胧的四月,风吹过,花瓣便“唰唰”地顺着风的曲线悠然飘落,你会情不自禁地念出那句古诗“柳絮风清,梨花雨细”
长大后,生活在那头,而我在这头,距离1626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