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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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月光下那颗翩翩起舞的桃树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也许有些人的影子是彩色的,这是陆安的原话,一如往昔地镌刻有某种细微地病态,长街犹如狭窄的记忆隧道,铭记着陆安所有的眼神温度。

陷入一刻的回忆是甜蜜又痛苦的,鲁振羽带着他的黑斑点小猫搬到这座南方小城约有半年了,婉约是初见小城的印象,再无北方那种盛气凌人的伟岸,这是最好的港湾,鲁振羽非常满意,甚至生出了永远扎根在这的念头,这是多么柔软地小城啊,她需要更多的疼爱和关怀。

宽大的自然笔触所到之处尽是风的欢乐,再也没有像陆安这样的人了,他的每个毛孔 里都装满了繁星的闪烁,夜终于又是令人着迷的了。这也是鲁振羽初见陆安时的那个失落黄昏后的全部景色。

离群索居不再是阴郁的沉默风暴,生活也终究不过是人类很长的呼吸罢了,鲁振羽是寡淡的,在他碰见陆安前,将近有二十八年的时光竟像水草般被海水所掩埋冲击,他总是挺着直直的腰杆,宛如一颗人迹罕至处的古松,散发着厚厚的光,他牢牢地守卫着那一片私密的森林空地,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当然他十分喜爱动物,无论是残暴的独狼亦或是憨憨地小熊幼崽。一时间,他的世界全是猎人,猎物,陷阱这样的词语,这是他从不曾想到的。

这是一栋五层老式小楼,砖红色的墙体诉说着它来自九十年代,大门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总是有着一双笑眯眯的眼,这是鲁振羽从陆安那里打听到的房子,原来是房东哥哥的旧屋,不算很小的单间正好适合鲁振羽,原先存下的钱也几乎都留给了身体不是很硬朗的父母,这多少令远离北方故乡千里的鲁振羽感到一点欣慰。

白月光从来都是冷的,鲁振羽的世界即是如此,他从来都不喜爱赏月,更别提摇曳的月光婆娑下漫步了,当然他也不曾拥有过任何一个爱人,哪怕是模糊的烟云所构成的理想人物。对此,鲁振羽也表现得非常正常,有过太多的梦里他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这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啊,这样的梦流水般渗透到他的本来就单薄的灵魂里,唯独一次也是向亲爱的姐姐含糊其辞地吐露过,至今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多么粉红的春日午后,姐姐翘起的一缕头发甚至比彩虹还耀眼地生动有趣。当然如今他已经很少会想到这位亲爱的姐姐了,那个粉红的春日午后还没等到姐姐的十八岁生日就突然地消散了,关于春日,这是鲁振羽最深刻的记忆,再无任何别的烂漫景致了。

这座南方小城靠近海边,这催生了鲁振羽新的爱好,他每每完成编辑的催稿后,便会推着一辆黑色自行车,慢悠悠地走在绿道上,有时走累了也会兴起像喝了一大碗二锅头那样听着一曲歇斯底里的摇滚乐,愤怒的冲向海边,这是最妙处极具趣味,对此他总是向陆安不厌其烦解释道,这是他生理的高潮处,没有人可以阻断这令人愉悦的过程,陆安当然是沉默不语作为回应了,因为他也曾是这样的人,独自砍伐木头,独自造船,独自摇桨,独自搏击风浪,独自陷入和月光的深沉对话中,然后独自疲倦地睡去。

周末的阳光很快地到来了,透过蓝色窗帘射进的光极具不稳定的艺术感,这多少受到了陆安的影响,关于美术认知鲁振羽几乎算得上一个新生儿,他只是太过于偏爱文字的世界,往往忽视了太多正在发生的赤裸真实,陆安的画是秋夜的凉丝丝风,更是酩酊大醉后一阵幻象的烟雾缭绕,这是鲁振羽认真思索了十秒钟郑重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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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一个湿气朦胧的冬日清晨,他们慢悠悠踩在在远离市区的密林落叶上,一只不睡懒觉的白头朱红羽翼鸟,在他们的头顶格外欢腾,仿佛这林子从未有人踏足过,多么勇敢的鸟啊,它竟然把我们认作老朋友,陆安的表达总是有些奇特,但却很少令人不安,这使得鲁振羽偶尔生出羡慕的念想,多少年来,他一直踽踽独行,过着极其朴素的生活,曾经他迷恋上了一阵黑白,那会他还是个洋溢着青草般气味的少年,母亲那总是夹杂着叹息声的唠叨里还依稀可见童年的花香,有着冷峻面容的父亲也还总要偷偷抽上一支烟在隐蔽的角落。

柳絮乱飞伴着沉重的雨滴落在鲁振羽的梦里,全都是白茫茫的了,像极了这荒蛮不讲理的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真理,从来都不存在过真正的爱情,这是属于鲁振羽世界的风景物,除非他愿意醒来,否则无人可以撼动,目前为止连陆安也不能,更不用说那个短发姑娘丘蝉了。


丘蝉是他搬到小城后认识的第二个人,事后他向陆安提及丘蝉时总会用戏剧这个词语来描绘,每每此刻陆安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下头,再重复一声戏剧这个可以包罗万象的词语。仿佛他在解答一道事关人生幸福的高等函数。丘蝉这样的姑娘就像湖心泛起的涟漪,能够微微地触动你所有的情绪世界,之后想要再抓住些什么就特别的困难。至于它的真伪性,其实鲁振羽并没有多大兴趣去探究,他只是依旧像个坚硬的石块,在山谷高岗处,迎风送雨,其实究竟迎来了什么表情的风,送走了多少心碎的雨,他大抵都忘却了。

你多半是骄傲的黑洞,你有选择地稀释那些你喜欢的光,你的沉默是最锋利的剑,你悄悄地刺中了多少颗热气腾腾的心。然后你用从不知的冷淡结束了一切。

丘蝉的灵气被鲁振羽深刻觉察到,是发生在一个雾气升腾的拂晓时刻,那日宅在家多时为了完成一篇稿子的鲁振羽,刚好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连声打了两个哈欠后,突然有阵急促的敲门声,完全地驱散了他的困意,带着满腹的好奇用力开了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束蓝紫色的睡莲,惹得人睁不开眼的静默香气,许是也要扮个鬼脸,穿蓝色粗布工衣的小伙子倒是极其文静,清亮的大眼睛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稚气,仿佛这半开的睡莲是他的好朋友,就这样送给不怎么说话的陌生人倒是可惜了。

果然那送花少年转身走时的表情尽是告别的眉眼。多么可爱的人啊,鲁振羽望着雾气里少年逐渐变成小圆点的黑影,像猜透了别人心思做了赌注胜利了一般,竟然乐得出了声,时隔多日后,忽然想起这个拂晓时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从不是个健忘的人,从前不是,未来更不会是。这是多么让人心焦的一项技能,完全地绽放着沉闷的水花,去哪里找寻那多年前穿越了万重山的小舟,余生无人指教的事实,鲁振羽很早就知道了。

直到小心翼翼地把睡莲,安放在玻璃瓶中,鲁振羽才在包裹睡莲的牛皮纸底部瞧见了了一长方形卡片,终于知晓了这花的来历,原来是丘蝉啊,他还以为是陆安,因为在一次花展中,关于睡莲和雪莲,他们探讨了很久,当然到头来,也只是落得两人赤红的脸和都被热气覆盖的湿淋淋额头。围观的人们用龃龉的低声细语结束了这没什么意义的对话。

你多半是骄傲的黑洞,你有选择的稀释那些你喜欢的光,你的沉默是最锋利的剑,你悄悄刺中了多少颗热气腾腾的心,然后你用从不知的冷淡结束了这一切。

……这六十三个字所组成的短诗,就像六十三只眼睛,透过深沉的墨绿色卡片,发出令人警醒的光,鲁振羽定定地站着,困倦地眼眸里有着挡不住的凝重,上身只披了一件黑色薄绒外套,十一月终究是冬的俘虏,任凭无论何处的南方也难逃一冷,当然何种程度的冷具体也要因人而异,譬如那个永远身体温热的陆安。

霜降的节气很快到来了,只可惜自己从来都不是那位在水一方的伊人,丘蝉站在折叠镜前,严肃地审视着自己,她向来有着良好的自知之明,一张脸因为发烧而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地暗红色,左眼有些生疼,至少不如右眼幸福自在,额头那一缕头发非常油腻,亲密地不愿离开一寸热气腾腾的肌肤,这天午后没来任何阳光,小窗口的风景依旧很多,那个有着圆圆脑袋的小男孩正在朝散发恶臭的下水道认真撒尿,谁料正好路过一位短头发的老婆婆,于是只听得语言的火花四溅,那位老婆婆终究不是温和人,不,非善类也,丘蝉依旧如此,她深刻地认识到那太多感性浪花围成的湖水最终会蜕变为一道无形枷锁,她抵得过几年浪花的冲刷,却无力赢得过一辈子,那怕十年都摇摇欲坠。

虫子是致命的,关于鲁振羽和那束睡莲,丘蝉很快地觉得自己已然忘了,自打十月国庆日在红色游行队伍里说过一大段话后,他们就没再碰见了,那是个少有的蓝天,比少年的脸还澄净纯真,丘蝉喜欢那样的天空,她惧怕深沉的黑云,犹如惧怕那些像是没有心脏的虫子,所以她总是带着一把伞,无论电视天气预报里那个一脸笑盈盈的大姐姐怎么说阳光是如何的灿烂,她从不敢忘,犹如每每推开房门,她总是把所有的灯开启,角落总是阴暗和潮湿的,无论摆放了什么脸孔的花,也正如这南方的小城表情,丘蝉也陷入混沌的回忆里了,何时来到的这里,何时撞见的鲁振羽,何时失去了故乡地影子,这都是残缺不全的了,伤怀是鲜明的灯管发出的光,照亮了不大的房间,丘蝉终于一座小山般重重倒在了床上,小窗口今日的都是沉默风景,方桌上的小柴胡袋子空空的,喝过药后的丘蝉很快地陷入了沉睡中,白茶壶里的水还冒着温暖的热气。

夜幕低垂着眼眸欢欢喜喜地来了,衬托得这小城更加的活力剧增,攘攘熙熙是那个穿格子衬衫一脸喜悦的男人,是那个慢吞吞走着,小声啜泣着眼角发红的小女孩,从电影院出来,丘蝉只觉得吹在脸上的风脾气很暴躁,她还是想着荧幕上那个失落男人的脸,连同他那荒草萋萋的胡子,对了,空洞、没有生气、灵魂已经死掉的眼,太多的似曾相识全然钻出来了,是他吗?是他吗?……鲁振羽,鲁振羽,丘蝉的心一下子突然紧了起来,她急切地思索着往日地所有奇怪的瞬间,一双脚在不安地跑动着,黑蓝色的天空只亮了两颗星星,西南角树梢处,弯弯的月儿犹如死神的锋利镰刀,教人生出阵阵冷意,没有什么能够使我如此快乐了,这夜的面容霎时冷峻了起来,丘蝉宛如只落队的大雁,在这个十一月的夜晚,她才想起来原来有那么多的故事都藏在夜色中,那么多的生动情绪都伪装得甚好。

圣诞节是要快乐的,即便没有收到任何心爱礼物,鲁振羽的背影有些孩子气,穿梭在长街的波浪里,很快地被大片斑斓色彩淹没了,他确仍旧不改一如往日地冷静沉默,他手里的花很快就枯萎了,看来这花不是很喜欢他,所以还是在垃圾桶里待着比较好,鲁振羽轻轻地扔掉了花,两只手便急匆匆地钻进了口袋,这冬日的冷,他还是有些惧怕的,虽然陆安多数言语里总是轻视这南方冬日的冷,可究竟是谎言亦或真相,鲁振羽静悄悄地知晓着全部细节,恰如那一圈圈细细流动的涟漪,在它刚刚生成的时刻,那湖心深处的颤动就热烈地发生了,陆安的热闹分量从来都是如此均匀,恰如他那一张毫无攻击性如此良善的脸,鲁振羽眯起眼远瞅着市中心广场那硕大的圣诞老人,一群孩子们在天真地跑来跑去,都去争着去抢圣诞老人的礼物,也许骑着白鹿的圣诞老人也会水土不服吧,那长袜里装的一个个梦想,还未真正地融入这个东方国度的南方小城。

鲁振羽速来是灵魂僵硬固执的,甚至呆板,从不草率地喜新厌旧,关于这点,陆安早在一处街角食摊上就十分冷静地道出了草率的定义,喜新厌旧这种看似充满生命活力的事物,实际也暗藏不少乌黑的暗流涌动,陆安深知它的危险,那是一个细雨蒙蒙的夜,空气里流动的尽是潮湿的不安和疑惑,陆安兄长般告知了鲁振羽这不易被人察觉的危险。弯着腰认真盯着炉灶上汤锅的食摊老板娘,那夜还多送了他们两道极鲜辣的菜,和一瓶凉滋滋的青岛纯生。后来他们离开时,一直忙碌的老板娘十分和气地显现出了很是清新的笑容,完全没有掺杂油烟的任何气息。这让陆安的心有些惊诧,倒是鲁振羽念念不忘那老板娘的好手艺,这南方小城的食物总是极其清淡,好几次在梦里都是红色的辣椒淹没了这南方小城,他和陆安也被掩埋在了一处,勉强探出头来,甚至连天空也是赤红的了,后来他们也不再挣扎,他们仿佛约定好了,互相轻轻瞅了对方一眼,便同时开始大笑起来了,紧抓在一起的手也在不停的抖动,这南方小城的脸终于改头换面了,开始有了故乡的一丝丝眉眼神情。只是这个持续了好几个晚上的梦,鲁振羽都是悄悄的藏在了贴身的口袋了,他从未讲给过陆安听,只是独自忍受着它带来的欢喜,隐藏有时是另一种地完全拥有,完全无需忧虑失掉的痛楚。

如同被撕裂的痛苦,短暂确教人记忆深刻,这没有力度的冬日冷意终究被第一只探头探脑的鸟儿赶走了,春天的一切都是令人着迷的,包括那盛满了一个冬天的休眠思念。

鲁振羽这日要去城北的公园见一位编辑,一大清早他就起床了,慌得连窗台上的仙人掌都未问候下。厚实的翠绿色仙人掌胖乎乎的,在这间房间已有半年了,本来还有一只调皮的黑斑点小猫也住在这里,有次陆安来得很是突然,一脸地倦容像是生了一次漫长的病,很快地在喝了一杯茶后就昏睡过去了,这令刚好跑完步返家的鲁振羽十分惊慌,所幸正如后来的陆安满不在乎一笔带过那样,他只是有点累而已,其他的都好,我已经很久没拿起过画笔了,陆安自然而然地说道,像是在聊一位陌生人的事,任凭如何观察,想要追踪道一处可能的蛛丝马迹也是枉然,鲁振羽从来也不是巧言之人,他只是有点过分地喜欢着陆安的画而已,就像有勇气有自信的繁星总是眷恋着深沉乌黑的夜,起身坐起来的陆安,又顺道喝了一杯茶,告别时也是突然得就抱走了那只好像很喜欢他的黑斑点小猫。

也说不上猝不及防,失去那只黑斑点小猫的那天夜里,鲁振羽又踏进了那个满是辣椒的梦里,几乎可以说得上两个月后的重新造访,小城愈发地摇摇欲坠,他和陆安的大笑声依旧充满了狂妄的醉意和破碎感,他们的手依旧缠握在一起,两颗跳动的心看到了更多的不安,些许惊喜的光。以及那漫天的赤红所带给人的虚妄的热情和从山谷深处升腾起来的欲望。等鲁振羽后来再见到黑斑点小猫时,果然如陆安所言,小猫很是喜欢缠人,整个身子都长在了陆安腿上,这点让鲁振羽有些不解,要知道在不认识陆安前,这只黑斑点小猫可是那小区出了名地爱流浪撒野的。

春困好像逐渐的起了效,陆安这才相信了鲁振羽的话,透明的落地窗不遗余力地吸引着温暖的阳光,想要把室内所有的不活泼彻底清除,从几何起,他不再是一个依靠幻想就能度日的了,从这屋子的黑斑点小猫来到后?从窗外可爱的石榴树死掉之后?从闪烁着纯真光芒的那颗星星拒绝成为自己的朋友后?陆安懒散地靠在床头,蓝色的睡衣仿佛还沉睡在梦里,左耳附近蓬松的头发有几缕卷曲着,如同陆安的心,他已经很久没再拿起画笔了,再没有比这令人伤心的了,陆安庆幸自己那日伪装得甚好,这是最好的一件事,对于鲁振羽这个寡言的朋友,他又想起了那日一脸愁思掺杂着诧异的鲁振羽的脸。这般脸孔的男人,陆安自始至终都无比小心翼翼地浅浅望着,他这艘单薄的小船儿每日都在努力地奋力前行,他想要去更辽阔的海洋,又岂不知那风暴决绝冷酷无情的脸,他的画笔怕是也承载不住那个男人的全部心思,以及那个男人冬眠苏醒后的暗暗流动地呼唤,至于那个搁置了数月的画作也终究还是残缺着,彩色的影子这个主题他暂且还是藏在床下的好,也许再等到下个春天,他就能认真欢快地完成它了,当然那时若鲁振羽还游荡在这座南方小城,那么毋庸置疑这画作自然是只属于他的了。

自从石榴树突然地死掉后,院子里就不再种植任何果树了,这个毫无道理的规定,陆安硬是坚持了大约一年,直到鲁振羽去年硬是毫不妥协地栽了一颗稚气未脱的桃树,院子的风景就这样轻易自然地被改变了,陆安起初有点生气,当然这恼怒终究只不过是细细地雾气,全都融化在了那桃树春日里荡漾的花骨朵里了,多么朴素清淡地月光,也只得夜夜和这时刻都在荡漾的桃树作伴了,陆安每每站在窗前,第一眼就看到了爱捉鬼脸的桃树,有月亮的春日的夜里,陆安也就渐渐地喜欢上了这颗夜夜都在月光里起舞的桃树了,只是鲁振羽从不知情,多少年后他从陆安的日记里才读懂里一小段。

油腻是丘蝉对这个南方小城的唯一偏见,的确在端详完毕公园的桃花是怎样的盛开后,她终于想到要离开了,恰如前几日在图书馆瞧见的那个中年男人,也许某日那个鲁振羽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吧,藏不住的苍老会显现在他的眼角,他的瞳孔里,他那曾经高傲而不自知的灵魂里,想到这个有些陌生的鲁振羽,丘蝉竟然有些难过,一双叠着被子的手也停了下来,她梦里漫天飞舞的究竟是什么物质,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层跳跃的虚无缥缈的时光的裙摆吧,丘蝉脱了鞋穿着红袜子,蜷缩着斜歪在床上,她也不再关注接下来要整理些什么,一双非常美丽地大眼睛犹如第一次来到人间的一朵桃花,她又一次痛苦地想起了第一次谋面的鲁振羽,满腹自责看来要是常有的事了,当第一缕夕阳的金黄钻进床上时,丘蝉知道她又一次违背了深夜里早就签了名的承诺书。关于鲁振羽世界的任何风雨,她丘蝉的伞再多再大,也只是一种没有任何意义地装饰物罢了,丘蝉此刻才知晓了自己那可怖的聪明,她漫不经心地望了下墙上那副没有眼睛的人物抽象油画,十分疲倦地合上了眼皮,等再次迷迷糊糊中醒来已是夜深深的凌晨一刻了,稀薄地月光仿佛被谁稀释了一番,全无半点真实的影子。

深蓝色的海洋曾生成过多少浪漫轻柔的梦,闪烁的星光也是可以流动环绕生灵的了,鲁振羽曾热烈地赞美过每一朵不同情绪的海浪,即便那种饱满还显得幼稚轻飘飘,当亲爱地姐姐曾站在小舟上呼唤他的乳名时,鲁振羽第一次感受到了潮湿裹着地恐惧,当然那时一切都是初春的幼苗,阳光雨露还未刚刚好,生活很快又洒脱得手舞足蹈起来了,多年后,鲁振羽才意识到那潮湿裹着的恐惧再一次袭来了,而且来势更加凶猛,令人心慌意乱地想要造一把更大的雨伞,从此不敢轻易放走任何一丝沉默阳光,即使它嘴角还未隐去那生冷坚硬的笑。

明月是那艘邮轮名字,当陆安终于站在咖啡色甲板上,第一次正面注视着南方这座小城的全部容貌时,那是一个来自北方的鸟儿在天空欢聚一堂的时刻,没有乌云来打扰,没有身影要挥手,陆安用力眨了眨眼后,便缓缓地迈进了舱室,这是一间带有小圆窗的舱室,宁静而又藏着细碎的欢喜,洒落了一些灰尘地凳子上,还存留上位客人的气息,这房间还刚刚醒过来一般,打量着为何一人的陆安,深蓝色的床单有几处皱巴巴的,靠窗的木桌也规规矩矩的,透过玻璃的光触碰到桌子上时,一切都是睡眼朦胧的模样,陆安也就很快的在这贪睡的小舱室内,整个人都陷入了长久地海蓝色的梦里了。

十月份的月亮已然清冷了起来,毫不吝啬的月光总是有着占领世界的雄心,向着东方的航行已有一天了,陆安渐渐的也就适应了脱离陆地的生活,往日那些夜深深心生的巨浪滔天这会全失去了意义,蝼蚁般令人痴笑,他靠着栏杆笑盈盈地打量着船上模糊身影的人们,尽管夜幕的掩护下,所有的脸孔都不再鲜明生动,没有眼神或怒或喜的回应多少是沉闷的,可这并不能阻挡陆安一颗急切采撷荒原之花的心,不多一会他就收集了十个止不住笑个不停的影子,尽管这影子如何幻想始终不是彩色的,然后便小心翼翼地装在了牛仔裤口袋里。

故事是他人的才深刻,爱情是破碎的才会永生。陆安就快要淡忘了他的日记本里曾写有这样的话,充斥着做作的青涩,这是一个有着深绿色封面的日记本,如今再次摊开在桌子上时,夜的钟声已经默默划向了零点方位,洒满了月光的海洋里始终是令人忧虑甚至心慌的,即便这忧虑身着美丽的裙裳,那座南方小城如此,从来都遮掩着心思的鲁振羽也是如此,他陆安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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粼粼是海平面的眼睛,诱惑着深夜里失眠的人,那些追逐着嘻戏着撞击着的海浪从来都是不谙世事的,即便它深沉的天真里曾生成了多少再无法重逢团圆的悲凉。黑压压的彼岸在哪朵月光的注视下呢,桅杆上的白帆是不是就要快支撑不住了,任何一处无名的岛屿都有可能生长着不为世人所察觉的幸福,侧身躺在床上的陆安,身体的弧度有些少许的弯,整个灵魂看起来都好像睡着了,猛然间一声潮湿裹杂着冰凉的巨响刺穿过他的左耳,向着被压得皱巴巴的右耳浩浩荡荡得一路肆虐前行。牛仔裤口袋的那十个影子突然大哭起来了,完全失掉了内敛的羞涩。

那颗不安分甚至有些浪荡的桃树又在月光下起舞了,这让鲁振羽快要生气了,无论是上弦月,圆月,亦或是下弦月,这桃树都一味自个风流倜傥,从不管这人间的风奏响着何种音调的乐曲,还好陆安后来开始喜欢它了,不然一切都只能以锋利的斧头结尾了。

再一次踏进这小院,鲁振羽竞开始踟蹰不前了,他甚至憎恶这会欢喜的月光了,那终于要枯萎的花瓣为何依旧还是漂亮的,为何要落在他的口袋里,远处黑漆漆的梧桐仿佛也看不下去了,拽拉着这轮弯月,那一朵朵已然死掉的花瓣,这会也终于落尽了大地无止境的梦里。

鲁振羽重重拍打了三下鼓鼓的口袋,转身迈进了陆安的房间,那只黑斑点小猫已经很大了,胖乎乎的脑袋直愣愣地盯着鲁振羽,眯着的桃核状瞳孔里,完全没有一丝丝窗外的欢喜。也许这黑斑点小猫也是此刻憎恶着月光的,甚至于还有那满心都在起舞的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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