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兴家中排行老三,16岁那年家中生变,父亲大病一场。小学还没读完的她,在这时髦下海的30年代,跟着村里人一起来到深圳。
此时的深圳人头涌动,到处热闹新鲜。经老乡介绍,进了一家电子厂,这个时候刚用上小灵通的。跟大多数厂妹一样,穿着白色的防电服,套着头发,早上7点上班,晚上7点下班,生机勃勃的走进厂房,跟同事聊天说笑也是很幸福。平常都不用怎么加班,有时候加班要到晚上9点,希望加班能多挣点钱回家,又希望不要加班多留一点玩的时间。
刚来的城市对一切都是新鲜又充满向往,每天上班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下班,跟朋友去哪个地方吃那个沙冰。每天晚上下班的那2个小时感觉是生活的全部意义,站在深圳那不知名的大桥上,任凭风吹自己齐腰的长发。
每个月末是最兴奋的日子了,一个月下来排队领工资,然后是放假一天。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跟小姐妹去哪里玩。当然厂里也会有男生一起,小兴的性格豪爽快乐,大家都愿意跟她玩打闹。一个月下来除了吃饭,省下来的几百也是存着,寄回去给母亲补贴家用。
这样日复一日,大把的青春年华。她也会在心里盘想着,难道我就这样过我的一生吗?我不应该存点钱去学习一个技能吗?想归想,微薄的工厂工资加上日用,买女孩都喜欢的衣服鞋子,跟朋友吃饭玩乐,这样一年过去也没存下什么钱。回家过年总是要留点给母亲,家中身患半身不遂的父亲,还在上学的弟妹,都让她觉得自己没有时间为自己考虑打算。
二
或许是在车间某个下午眼睛盯着手指在快速的检验产品的螺丝,工厂组长领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少年有点怯生,看见他的目光转过脸去了。组长说,以后你坐这,一边教导他日常要做的工作,说着带他坐到小兴的旁边,说不懂的也可以问下身边的同事。小兴胆子比较大,她问少年是哪里人之类的,这样聊着就这样从最开始的好奇,中间的羞涩,最后熟悉了,大家都不在拘谨了,下班一起玩,日久生情,他算是小兴第一个男朋友吧。一下班一起坐摩托车出去玩,从深圳的大梅沙到红树林,晚上下班了都能说去哪就去哪。心情跟头发丝一样在海风中飞舞一样快乐。
临近春节的时候到了,厂里要放假。小H问小兴要不要跟他回家一起过年,小兴没答应。他们各自回家了,后来也没怎么联系。新弄带回家一堆给父母买的衣服,给弟弟妹妹买的玩具,学习用品。看着辛劳的妈妈,这短暂的一抹笑意,弟弟妹妹们高兴的样子,她想这一年也是值得的。
这样的年好像特别新,也好像视乎重复着挥霍了她的青春,期间换过几个厂。电子厂最多,还有玩具厂,开关厂都有。反正都是换上工作服一呆就是一天,不以日为计量单位,而是以年。时光飞逝,过完年就20岁了,她还是那么快乐,回到家跟家里人聊起外面的新鲜事,说都说不完,晚上的时候,她跟妈妈谈起过,说自己不想再进厂了,想去学化妆。妈妈说那不是什么正经职业,家里开销很大。自己也感觉很累,每天早上很早就要去割猪草,洗衣服,要给弟弟妹妹们做早餐,去农田忙农活。她不再说什么了。
三
过完年20岁了,青春在她脸色洋溢着光彩,过完年来到深圳天气就暖和了,不像老家的冬天那么漫长寒冷。某个不要加班的晚上,跟朋友一起吃着海鲜,春天和煦的风吹着年轻人的欢笑里,不知忧愁。这时一个男子走过来,高高的个子,瘦瘦的模样,一口的广西音,他们聊上了,他高中毕业,看起来就是个文化人,她羡慕有文化的人。文化对她来说是那么难以获取,珍贵的东西。她喜欢他斯文文静的样子,说话都是那么好听,不像这些厂里的崽子满口都是脏话。开始她是不同意的,比较他是广西,离自己的家隔着三天三夜的火车,想着母亲也不会同意。
她第一次收到花,在同事的撮合嬉笑下,出去玩,压马路,看电影,在一起了。年轻人的喜欢总是那么热烈真挚,几个月后她怀孕了,到快过年的时候,肚子都有7,8个月了,回到家,妈妈一生叹息说着以后你自己不要后悔就行。她害怕的心可算是找陆了,自己选的路有什么好后悔的。时间这样匆匆把人往前推,生完小孩后半年因为经济问题她不得不把小孩留给自己妈妈带,老公家那边老人年纪已大,还在深圳这个地方打工,想着攒钱以后小孩上学,没想到傍晚接过母亲的一通电话,她慌了,最近赶上割稻谷农忙,女儿每天都有点毛毛烧,大人没怎么在意。跑去医院看,被诊断出脑膜炎。这个脑子的问题都是大问题,连夜的火车和老公赶回家,回来见过哭哭啼啼瘦瘦的女儿,立马眼泪止不住。他们脚都没歇,跑去省医院给女儿做检查,医术说太晚了,时间耽误太久了。只能保守治疗,后续可能脑力发展不如同龄人,能够做到生活自理就可以。她后悔把女儿带回老家,可生活的列车却从没让她停下来休息。
四
小孩是接到身边了,她自己带着,老公一个人在厂里上班挣钱,一个人的收入有限,每一分钱都是要被细致安排。在家带小孩的日子,她安排的调理整齐。空下来的时候就做手工挣点小钱补贴家用。女儿的病还算是稳定,也没那么多钱想着去做什么康复训练。在20多平租的房子里进进出出歪歪挤挤,打点着一日三餐,安排着日子,缺少闲暇运动时间的她,体重一天天增加,不知道什么时候体重却成为了的标签,“肥兴,肥兴”的被人叫着,她也没在意,跟卖肉的阿四讨价还价,少那么几毛钱,楼下的楼上的邻居叫着玩起来麻将,等到终于把女儿带上幼儿园了,二胎怀上了,是个儿子。这次她都要自己带小孩,儿子的吃喝拉撒都一手把持。在时间生活的冲洗下,她嗓门越来越大,买菜还价的声音也是直穿过喧闹的菜市场,骂儿子不好好吃饭,女儿智力不如同龄人教很多遍还是学不会,老公天天就知道看电视,天天看那个新闻大陆和台湾的话题激动的要骂人。
炎热的夏季,在深圳这样的地方是很难受的,特别是在这拥挤的10几平的房间内,大家的脾气都容易燃爆。家好像成了吃饭的地方,饭后她老公着急的要去厂里乘凉,走过四五个厂旁边都是干枯的灰尘,这里好像跟深圳没关。一个个10-20平米隔的小房子,没有任何绿化,楼下永远在修路,周围厂里的机器声,轰鸣不知日夜。今天跟昨天的区别好像就是距离月底又近了一天。关于月底的那一天现在一家人是怎么过的,好像也没有去过哪里旅游,带过小孩去游乐园。睡个懒觉,洗个衣服,中午饭,在这样的日子里平平无奇又是期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