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节概要：梁静离婚，像石子掉落水面，死水惊起波澜。
八
北方的冬，来得匆忙。
远山慢慢褪去了墨绿，湖滨小径晨练的人渐渐稀少。路上的电瓶车越来越少，自行车反倒熙熙攘攘。道路两侧法梧的叶子每天被揪下一些，不情愿地离开枝条，次第盘旋着趴在地面。摞得多了，斑驳的路面披上了外衣，摆出了一条黄灿灿的道路。
每天送索跃澜去上学，索引父子俩踩在松软的树叶上，给萧瑟的街道带来一点声响。跃澜不让索引再抚着自己的脑袋，欢脱地在路沿石上蹦跳。
看着澜澜，索引忽然才发现似的，跃澜个头儿又窜了一截儿，胳膊像小树的枝条，伸展着拥抱未来。快到校门口，跃澜拿过书包，快速地奔跑过去，完全是个小男子汉，不再是那个见了生人藏在沙发背后的胆小男孩儿。
索引依稀看到了背着“红军不怕远征难”书包的自己。日子不经意地翻过每一页，在秋藏春至间长得强壮，在起伏前行中学会担当。
自从成为主任，索引准时上下班。
下午一上班，戴春来给索引办公桌上放下一份停薪留职申请。
因个人原因，特申请留职三年，望批准。
索引沉吟了下，没去劝他。就签了“拟同意，请所领导研阅审批”。
最近办公楼变得异常安静。签完字，索引长长叹了口气，在楼道踱了几个来回。
这座破败建筑经过翻修，地板光洁、窗户敞亮，完全没了掉渣的模样。以前经常敞开的米黄木门换成了暗红防盗门，紧紧闭着，像两排闭口不语的列兵。
走在其间，索引又一次感到烦闷和压抑。索引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变成小飞虫的大圣，在肋骨嶙峋的肠道游走，急切想找到出口。
索引向端头的窗口望去，狭小的光亮投射在地面，冷清得像面镜子。感应灯灭了，地上的镜子愈发清亮，聚敛了窗口的光辉，凸显着虚幻的璀璨。
索引快步走过去，镜子像泓水池，一块领地，似乎是个不可企及的目标。
所领导果然没为难戴春来。陷在座椅间，索引忽然感到戴春来扑面裹挟的压力。小戴淡淡地将申请交还给索引，索引想说点什么，一时有点结巴。倒是小戴给索引留下个新号码，让他有空常联系。小戴扭身出门那一刻，背影竟有几分魁梧。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索引突然不想回家。他给小车班调度打了电话，让派个车去接跃澜，然后给家里说别等自己吃晚饭。
李蓉没盘问有什么事，索引甚至为不用编谎在心底对李蓉暗暗感激。
按照孙虎的描述，索引没费劲儿就到了许敏楼下。他在楼下给许敏发了条信息：
“你在家吗？”
“刚下课，孩子们刚走，怎么了？”许敏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你在附近，对吗？我的直觉对你还管用，一定是！”
这是一座两居室的房子。客厅没摆家具，顺着墙壁摆放了多套学生桌椅，一个活动黑板放在中央，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母。
一间卧室也被改造成教室。索引惊讶地发现这个小教室蛮有情趣，十几个气球悬挂在墙壁，角上装着一台教学用的电视，窗沿摆放的几盆花卉让这里春意盎然。索引暗暗钦佩许敏的灵气。
“怎么你一个？”索引试探着问。
“袁强嫌孩子们吵。他们家就一个宝贝儿子，跟父母在一起能吃得舒坦。”
索引看了下手机：“该吃饭了，想吃啥？给我个机会。”
“想吃你，可以不？”许敏顽皮地笑了，“你等一下，今天让你再尝尝我的厨艺，我可用功着呢。”说完，拿了外套就“噔噔”地下楼了。
索引在客厅里转悠，目光在书架上游离。一本熟悉的日记本跃入眼帘，正是当年许敏赠给自己，自己又写满一万遍“我爱你”给许敏的那个。索引轻轻抽出来，边上的小锁还挂在那里，像待绽的花蕾。
索引按自己修改成许敏生日的数字去打，没打开。他想了想，用自己生日去试，“啪”，锁簧跳开了！
楼梯间响起脚步声，索引连忙锁好，放回原处。
索引蹩脚地去厨房帮忙，被许敏按在沙发上：“今天你是客人，老老实实呆着就好。”
滋滋地炒菜声一阵阵传来，索引局促地坐立不安。生活中这样的场景天天映现，而只有现在，索引内心起伏难安。短短几米，似乎在海角天涯，半个小时，感觉到度分如年。
菜刚摆好，许敏拿出一瓶红酒：“来！增加点仪式感，唯有美食不可负。”
索引傻乎乎地笑着，他端起酒杯，想了半天，说不出祝词。
许敏歪着脖子：“怎么？不祝我越来越年轻。好吧，我知道快成黄脸婆了，还是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索引一仰脖，吞掉半杯的甜蜜。
吃完饭，两人又为涮锅争执。不小心碰到许敏的手，索引感到滋啦一阵电击，心底开始涌动隐隐的熔液。
还没怎么注意，夜色就耷下眼皮。唯一的卧室里也是会客厅，狭小的空间流淌着不安分的气息。只有无声的电视屏幕在闪动，谁也没想起去开灯。
许敏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索引的眼神在昏暗的屋子里一遍遍地审视她。似乎，夜色的遮掩才可以使他变得更轻松，更忘乎所以，更肆无忌禅！
许敏的脸色仍然是光艳的，头发随意地挽起，露出白皙的脖子，紧身的毛衣巧妙地析离出优雅的腰肢。二十九岁的许敏，象极了一串熟到黑红的葡萄，看着悦目，忍不住采摘。
索引突然站起来，走出去给李蓉打了个电话：
“我，明天要开会，”索引咽了口唾沫，“今晚就得赶过去。”
挂了电话，索引一直站在客厅。
许敏显然是听见了，她轻轻将卧室窗帘拉严。
拥着许敏，索引努力压制心底的熔浆，嘴唇却放肆地走遍许敏的发、额、眉、耳…怎么？许敏浅闭的眼睛居然和自己一样泪水婆娑！泪水是涩是咸？索引不得而知…
湿滑的脸颊，让呼吸粗重，催熔岩迸发。
入睡前，许敏凝视着索引，轻轻说了句：
“引，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好吗？”
索引搂过许敏，认真地点点头。
图文：简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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