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复古,南宋江湖诗派诗人,字式之,自号石屏。曾师从陆游,一生不仕,卒年八十岁。
其实,他本人在大众间并没有那么有名,有时候,甚至还不如他的妻子的名声大,今天我们要说的故事的主角,正是戴复古妻。
那一年,戴复古还只是一个满怀壮志的书生,在一个微雨燕呢喃的美好春天,遇到了她。
江右武宁,正是那美好的邂逅的发生地。
他的才气被当地的一位有钱人家相中,那人家不但资以钱财,还将自家千金许配给他,然而,从他后来的所作所为来看,真是难以揣测那时的他,究竟是眷恋财富还是恋栈温存。
他许诺要给她幸福,也许他是早已在柔荑玉手间迷失了方向,在铜臭环绕中堕入了轮回。说出给你幸福很容易,可是真正去践行,却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完成的。
他们确实有过幸福,娉娉袅袅的她,曾经为他泡一盏香茗,然后娇羞地躲到帘子后边,等着那白衣飘飘的早已俘获了她的芳心的那位夫君。等着他们一起灯火缱绻,烛影摇红。那段时间,他们过着赌书、泼茶的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这三年,真的很幸福。
可是,这也只有三年罢了。有谁曾想过,幸福总是擅长戛然而止。
三年后的一天,他突然告诉她,他要离开了。
她很诧异,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她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其实早已有妻子了。”
这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劈碎了这个女孩儿对未来所有的念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你侬我侬的爱情,居然只是眼前这个人拿来消遣的工具罢了!本来想着能够携手度过余生,没想到,灯火缱绻,只是她自我的臆想啊!一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间,平静的心,从此支离破碎。
红颜、薄命,宛如一对双生的梦魇,钳住了她的未来。
她不像卓文君那样,可以掷地有声地说出:“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她只是三年前,像韦庄的《思帝乡》中所说的,恋上了一个年少足风流的少年,便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罢了,可她,被无情弃,做不到不能羞!她也只能做到瘦影自怜春水照了。
但她真的爱他。
她父亲因他的抛弃而愤怒,可是她
“妻白之父,父怒,妻宛曲解释。”
便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她怀着那烛影摇红的眷恋,一字一血,写下了那首千载之后仍撼人心的《祝英台近》
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揉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旁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
如何诉。便教缘尽今生,此身已轻许。捉月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
在他们还缱绻的时候,戴复古曾经说过,我会为你,将天上那播洒清辉的明月摘下来送给你。然而,梦醒来,她身在忘川,立在属于她的三生石旁,这三生石上只有他的名字,但她已经看不见他在哪儿了,这才惊觉,原是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罢了,这痛彻心扉的爱恋,到最后才发现情已成劫!这首词里面,她所写的,哀而不伤,只在淡淡地责怪自己,缘分没到,无法把自己爱的人留在身边,这也不能怪他,对吧?她所希望的,只是他日后如果能够再来这爱开始的地方,能够在她的坟头,撒上一杯,他们爱恋时的味道罢了。
她把词交给了他的夫君,希望他能够读懂这其中的哀伤,然而,这最终的期望也化成了泡影,在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只映出了,那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无计,那便去吧。感觉到空气也开始变得艰涩起来,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一别就是十年!那负心汉在这十年间,不知道是否曾经想起过,远方,有一个人,曾经对他万分眷恋,也不知道在这十年间,是不是又欺骗了几位重情女子的心,然而,十年后,他偶然回到江右武宁,路过曾经住过的地方,才吃惊地发现,她,只剩了一个小小的坟墓。
在他走后没多久,她就赴水而死,以身殉情。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读懂了她的词里面那一抹深深地苦涩,才知道轻狂的自己,曾经将这样一位好女孩儿害得多么凄苦,才知道那一次的转身,所留下的背影是留在她心中的最后一抹影像。
情之所到,他一蹴而就,一曲《木兰花慢》,带着深深地歉意,从心中汹涌而出。
莺啼啼不尽,任燕语、语难通。
这一点间愁,十年不断,
恼乱春风。重来故人不见,
但依然、杨柳小楼东。记得同题粉壁,
而今壁破无踪。兰皋新涨绿溶溶。
流恨落花红。念着破春衫,
当时送别,灯下裁缝。
相思谩然自苦,算云烟、过眼总成空。
落日楚天无际,凭栏目送飞鸿。
记得同题粉壁,而今壁破无踪。这也是他对曾经的自己的一种忏悔吧。然而,斯人已逝,香魂一缕已然随风飘散,空中飘荡的忏悔,也没有青鸟为他传达。
千载过去,我们承认他在诗词方面的成就,但是,大部分人都对他感情上的行为嗤之以鼻,对他的妻子,却是有很多凭吊的诗,例如:
《节妇潭》王澧
行装谁检女儿箱?绝命词成早断肠。纵惜才华舒锦绣,却因薄幸碎圭璋。
夜台定不归环佩,墓草终堪耐雪霜。早识使君先有妇,焉能白水共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