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贝玦
微光绽破天际,南诏悻悻然张了眼,已然是一派勃勃生机。高高架起的新衣忘却昨日的仆仆风尘,梁间呢燕却失落羽之痛,切切查查,意欲何往。只有我记挂着上半夜点茶一杯酝酿的南柯佳境,贪笔墨要记一场迟来的太虚幻梦。
已经太迟了。梳理好千丝万绪如同梳理好纤丝万发而来,我的抱残守缺不允许我在这字线针句间稍作修改,如夜夜纺麻搓线,一气呵成的作古长衣,裁剪间因飘了绪,或是走了困,仔细时方才发现领襟上的角布短了半寸有余,再怎么遮遮掩掩都已经是昭然若揭。索性却不如假作出一副大方坦荡的模样——“看我这不对称的清礼服,趁势赶上了时下流行的不拘一格,锋芒个性适才显得独行特立。”
就此方罢,忽地想起多年不见的友人,也只是言语间故作推辞的点头一笑,已经是过去这多年,这多年间的点点滴滴,熟络人间三言两语的谈起,无甚特别的印记或是印象可言。可乍来入梦,令我反复斟酌记挂至此,梦缘非起亦非穴风空来,可要认真清理起中梦中缘由,未经意已是方寸顿失。
嗨!你来了?
来了。
昨夜睡的如何?
还好。三年前的一封信说要来见我,是方讲到烹茶煮酒便断了音讯,我那支信似轻羽弹出又仿翩若惊鸿渺失深海。等待熬不过爬上眼底的沧桑,那一段时日后你可曾再寻过我?
一语中的。我只在识认的两三秒中成了负心的汉,拳上了拳头还故作淡定坦然以为错认了人,影潭倒映,瞳间反射,我及腰的长发换做离鬓的短寸,纤胳细膀一转壮臂阔臀,我竟也未曾注意先前发出的那声“嗨!”也是粗狂雄浑。嗨!问你话呢……那人双眸的深情似潭水,是经了风浪后沧海桑田历变的泓泉清波,是看不见底的长洋一眼。
我是那背负了深情的债又冒冒失失撞进她生活的旧情人,是她那长洋一眼深不见底的走失爱人。我成了她所有翘首期盼又令她失望欲绝的负心人……
嗨!我是来了。到底是这壮阔的身躯下蜷藏的女灵是我,还是我这壮阔的身躯蜷藏着一个感同身受的女灵。我竟张开宽敞的怀抱要去温暖这对这身躯深情以待的女人。
我算是明了她的欢喜与等盼的肝肠寸断,想向她道明我非她日夜思念的多情爱人,却占有这身躯无法作解;想为她的一番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庆贺欢喜却无知前事缘由,我只是抱着她颤抖着啜泣的身体,像我是个女体时温暖自己般温暖她。
我来了,再不会走了。是不会走的了。你当真。当真。言语恳切,像字字珠玑。我没有爱人,没有爱过人,也没有被人爱。我不知道要怎样还与她深情和所负的债,是否她这前世爱人也曾如她待他深情般待她,他是否曾如我理解般负了这曾被他驯服的女子,没有履行他的诺言要还与她一生一世的幸福?
你走后留了信说让我弃了这腹中的胎儿,说让我不要再记挂你也不要怨恨你,你自有未完成的使命。我知你定是舍不下我的,又怎舍得我们被上苍赐予的孩子。所以我悄悄留下了他,和他一起等待你的回来……
哈……没等我张口寻问,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有了由头,可怜这世间天真的都是女子,以为有了关系和牵绊就能牵的住一个男人的心和脚步,以为所有的期待都会有归宿,以为付出了签字画押抵上一辈子就可以换深爱男子的怜爱和回头,哈,天真的女子。而原来我确是那个替谁来还债的冤大头。哈,可怜的女子。
我趁长夜漫漫,起身从窗溜出,仿若她多年前悄然逃走的多情爱人,一个女子的深情本身就是原罪,太深的爱会淹死人。我趁长夜漫漫,从窗口溜走,仿佛我确实就是她多年的深情爱人。因负担不起太多的疼爱而选择逃走,想逃逸于这片以爱之名困住自己的长洋深海。
而当我从梦中惊醒,忘了那友人,那深情待我的女子。我摸了摸自己压在脖劲下酸疼的臂膀,与纤细的肩手,我是今世的女子。
是否也会有一个人来惩罚清算前世的原罪,令我不能此生刻刻优雅大方,我只爱骄傲的姿态和轻盈的脚步,我还要穿那一身裁剪得得体大方的清礼服。
我是今世的女子。我会骄傲得不可一世,不可在爱里臣服;我是今世的女子。我会在清一色浓艳的血色玫瑰中做一只清冷的妖姬,为爱里伤心欲绝的女子用她们留下的深情眼泪穿一串串晶莹透亮的珍珠……
我要做这世间最秀美的清礼华服。献给不曾在爱里迷失的骄傲的女子。
献给,我深爱的女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