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冒着雨离开了家……
似乎从我工作以后,雨与我的联系更加密切了。这次是上班以来难得能在家待五天的机会,前几天都是晴好的天,临走的前天晚上天气突然就变了,黑压压的云片刻就布满了天空,到了八九点钟,雨已经轰轰烈烈地砸了下来。妈苦笑着说你这孩子真是跟雨有缘。我没有答言,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明天千万别下了。
因为就在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雨,也是要离开家的时候。那是签完工作要去单位报道那次,为了省下不算便宜的住宿费用,我买了半夜一点的火车票,第二天早上刚好到西安。可是当时恰是六月份天气多变的时候,下午离家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可是到了晚上八点,却突然刮起了大风。不一会儿,雨就下来了,起初并不很大,只是急。后来,就变得又急又猛又大,风声夹杂雨声,听着很骇人。我坐在火车站旁的饭店里一边忧心一边庆幸。忧心自己没带伞,庆幸在家里还没下雨,否则在这样恶风暴雨的天气出门,不敢想妈该有多难过。就这样等到了半夜,雨依然不见停,我只得冒雨走去候车室,短短几分钟的路,身上的衣服,包全都被淋湿了。然而,糟糕的事情远不止这么多,因为这样猛烈的大雨,铁路都遭到了破坏,火车已经不能运行了,火车站人人激愤。当时初出学校的我,慌得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妈打来电话也不敢接,看着火车站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幼小的孩子哭成一团,我也只想任性地哭一场。可是想想妈,只得咬咬牙,等雨势稍弱一些的时候去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这才敢接妈的电话,小心地骗她说已经在火车上了,生怕她从我的声音里听出端倪。一夜未睡,凌晨四点,早早去火车站买票,还好铁路已经正常运行了。在火车上,又接到妈的电话,她带着忐忑追问我,是不是还在火车上,身体的困乏让我难以忍受,我告诉她这一晚上的奔波。向来强硬严厉的母亲,还没等我说完,就放声哭了出来。我也一阵阵喉头发紧,难以自持。这是我长到二十几岁,头一次听她这样失态地哭。后来几次说起,她仍然会不分场合地失声哭出来。
后来我后悔得想咬掉舌头,为什么不能忍住不告诉她呢,只是转念一想,其实她的语气里早就充满怀疑与担心了。所以我只得希望别再下雨了。
只是天不随人愿,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也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乌云看起来都充满了水分,很湿重的样子,雨点就像是从云里漏下来的,山被雨雾完全盖住了,巷子里流的水跟山河发了一样。我担忧地看着妈,她大约一整晚都没睡好,然而又强撑着精神安慰我说,没事,你放心走,到了火车站就好了,我去给你做饭, 吃完饭早早走。我答应着去收拾行李。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看着雨竟然小了一点,妈执意要送我去坐班车,我无法,只得和她各撑一把伞背着包出门。她抢着为我付了班车的钱,看着班车走了以后才往家走,我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她可怜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只想跳下车陪她回家,再也不出门。
班车走了一会,雨越来越小,像是要停下来的样子。我低落的心明朗了几分。谁知道,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又开始下了,而且一阵大过一阵,雨刷都刷不及车窗上的水,车窗外一片茫茫的水雾,连路都看不清了,司机不敢再冒险走,将车子停在了雨中,安抚众人说等会雨小点再走。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赶忙将头靠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上,生怕别人看见。又过了一会,司机开动车,用很慢的速度走着,终于到了火车站。我已经完全不期望雨能停下来了,只希望火车可以正常运行。幸好,铁路还是好的,火车也没有晚点,上了火车,我终于松了口气,打电话给妈,她用轻快的语气问我火车有没有晚点,我告诉她没有,挂了电话,我将脸埋在膝盖上,放心地哭了出来。
不觉想起还在上小学的那次。那时候妈常在周末的时候带我去看望外婆。外婆家在山村里,那时候我们的小镇交通不发达,要去看望外婆,就只能翻过两座山走将近三个小时的路才可以。并且,每次看外婆时都是周五下午去周日下午回,依稀记得也有几次遇上下雨。有一次记得尤其深刻。那次我和妈还在外婆家里,天色就已经变了,然而,我还要上学,家中还有姐姐妹妹没人照顾,妈只得不顾外婆一遍遍的挽留带着我从山路返回。路上,她低声抽泣,只是那时的她尚年轻,幼稚的安慰反会遭到她的斥责,我也很小,被她斥责后便不愿意紧跟在她身后,而是落后她几步,她又用力把我拉到她身边。走到一半的路程时,正是深山,平时都少有人迹,这种天气连鸟叫声都没有,沉沉的天色彻底暗下来了,接着就响起了雷声,在山里,雷声听起来近得很,周围又全是树木庄稼,天上的黑云看着几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我还不懂事地问她,妈看这云像不像是一个人在走路。我感觉到她拽着我的手猛地一紧,走得越来越快,手微微颤抖着。后来想想,那样吓人的天气,忧心着我们的年迈的外婆,家里无人照顾的姐姐和妹妹,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淋雨的我,都重重地压在她心头,她才三十岁。然而,她却连哭都不可以,因为她还要掩饰着心头的恐惧支撑着身边年幼的孩子。她是如何走过这么多年的呢。
我想,她该是极羡慕那能够在无遮蔽天空下给予儿女一点晴空的红莲的,起码她不必痛心,孩子的艰辛自己无法分担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