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仆仆,当郑乾冲了个澡,把自己丢在床上,又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浑身酸疼,他才真正发自心底地感慨,风尘仆仆。
17个小时前,凌晨5点的天津火车站,虽然没有了几小时前的熙熙攘攘,让郑乾觉得是过年的春运而不是五一的出行。首先,票都售罄了,需要抢,需要绞尽脑汁地拼火车,抢火车票就跟抢彩票一样。其次,候车大厅里人真得跟煮饺子一样,座位全靠运气,年轻人干脆席地而坐,三五成群地斗地主,年纪大的把纸箱子垫在地上,枕着大背包入睡。候车厅的大喇叭不停播报着到站的火车,列车服务员又扯着嗓门让排在后面的小伙子赶紧跑两步,火车一趟一趟地飞而来过,短暂停留,又马不停蹄地把人带到四面八方。
郑乾被坚硬的靠背隔的生疼,他躺下来把头枕到靠背上,但是腰与椅子之间就没了支撑,腰椎间盘突出地他,感到脊椎一阵阵地发麻,这个姿势头舒服了,腰一定会断掉。左边的情侣,女生一会一个我x,一会又娇滴滴地给她男朋友喂可以吸的果冻,他奶奶灰的长发让郑乾觉得现在的女生太叛逆,但脸型还不错。后面的女生跟她男朋友视频聊天了仨小时,郑乾听到她男朋友都给她唱小星星了,两人还没有结束的意思,男生要在线上陪他女朋友度过这难熬的候车一夜。
郑乾找不到合适的姿势,旁边穿迷彩服的东北大爷晃动着椅子,再加上脚丫子的酸臭,把郑乾硬生生地逼走了。他逃到一群新疆女生和一群湖南女生中间。三个新疆女生,一个胖但穿着紧身的牛仔裤,裤边是喇叭状的还有细碎的条纹;一个不胖不瘦,没有什么特色;一个身材不错,个子不高,紧身裤外面套着白色短袜,口罩遮盖了大半张脸,自来卷的头发,应该是个美女。三个人凑在一起,说着卷舌的话,齐齐看向后面,又凑在一起,郑乾出神地听着他们热烈的讨论,神秘的新疆女生让他联想起哈密瓜、葡萄干、会动脖子的姑娘和火焰山。后面三个女生,郑乾没去看她们的相貌,他之所以这么笃定认为他们是湖南人,因为他觉得他她们说话很婉转,就像辣椒的麻辣,一股香浓的泡面里也夹裹着辣椒的气息。郑乾抱着手,闭着眼,一手拉着背包的肩带,防止被小偷偷走。他闭一会眼睛就睁开,因为实在睡不下去,虽然潜意识告诉他要休息要休息,子时丑时排肝毒,郑乾觉得自己的肝要爆掉了,他还要不得不履行睡觉的义务,这是身体要求他的担当。郑乾看着开迷你扫地车的西装男,灵巧地控制机器转向,然后用两条长条的拖布抹过广告牌底部的缝隙,郑乾有了一丝舒服的感觉,他一直担心角落里擦不到,虽然这地方已经被无数波青年小伙的屁股擦的铮亮。
郑乾看看候车大厅顶棚窗户上的天空微微泛白,他觉得自己熬出头了,他从胳肢窝里掏出手机,5点,把闹钟关掉,他起身买了一瓶维生素水和口香糖,一头扎到三号窗口的队伍中,绿色紫色褐色的巨大帆布包塞着衣物或者脸盆,鼓鼓囊囊的,他跟在一群脸色黝黑,衣服黝黑,鞋面有洞的中年大叔后面,告示牌上一行绿色的字,在提醒“K701次列车,2号站台,候车”。
郑乾没抢到坐票,让他更惊讶地是,在缓缓下行的扶梯上,渐渐展现出一列绿色的火车,那种只有在90年代,人们爬着窗户进去,然后从端着的脸盆里抓一把花生的时代里才有的绿皮火车。郑乾犹豫地钻进3号车厢,他是4号车,郑乾的站座对于车厢而言是无所谓的。他跟着一个穿着墨绿色学生套裙的短发女生进入车厢,在闪转腾挪、躲过皮箱的轮子、挤过胖子的背包之后,郑乾选择了自己的领地,没有座位,除了座位之外都是他的领地,只要站的住就可以。郑乾选择了厕所对面的洗手台,他决定在这站三个小时。
起初,郑乾看不上这个地方,但是被人流卡在这里进退不得的时候,郑乾才发现这是绝佳的风水宝地。他可以倚在洗手盆上,分担一些身体的重量,洗手盆是不锈钢的,边缘有鱼鳞焊,郑乾确信无疑他180斤体重全压上去也没有问题,而且确实他实验过,要不是考虑到洗手盆有点窄,他屁股太大,会隔屁股,更重要的是如果夸张地坐在洗手盆上,列车长一定是不乐意的,洗手盆肯定不能洗腚,不合逻辑;更考虑到如果让一群来回换腿,或蹲或干脆蜷腿坐在过道的彪形大汉看见,一定会红了眼。在洗手盆前,郑乾只需要倚着就行,来来回回的售卖小车和上厕所的人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不像过道中的,他们要呲牙咧嘴的侧起身子,挤出一点开门的缝隙,给憋坏的大爷小伙让路。
唯一让郑乾欣慰的是,穿学生装的短发女生,她就贴在郑乾胸前,他心襟荡漾。她一晃头,自来卷的头发丝就会扫过郑乾的脸,让他浑身发麻。他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厚薄适中的嘴唇近在咫尺,如果他们是一对情侣,郑乾一定毫不犹豫把自己的嘴唇印上去。她有着一种古典的美,带有民国时新学校里面慷慨激昂女学生的气质,郑乾总会偷偷瞥她的脸和唇。
郑乾就这样几乎一动不动地站在洗手盆前,这块领地是整个无座车厢中次佳的宝地。最佳的是一对情侣占据的暂时不用的吸烟区,一道玻璃门把他俩与乌烟瘴气的过道隔开,他们带着帽子头碰头坐在一起,偶尔惊恐地看看外面的老爷们,外面的老爷们时不时趴在窗口像向他们投射妒忌和略带恶意的目光,那是片世外桃源般的存在,让郑乾有种羊圈、羊与饿狼的错觉。相比较而言,郑乾这地方不错,几乎可以是最好的位置了,他两只手还能撑着洗手盆,偶尔还能闭眼打个盹,每次都是被突然弯曲的膝盖所吓醒,三个小时,他在最后的十几分钟里,几近崩溃。
从车厢走出的一霎那,郑乾呼吸着新鲜清冷的空气,有种夏天撸串扎啤般地爽快,再见绿皮车,再见大罐头,他穿过一队队鱼贯而入年轻男女,心情无比畅快。
下一段旅程是汽车,郑乾早早订了票,本以为汽车票也会因为火车票难抢而一票难求,如此轻易的拿到车票,让郑乾晃了一下。他把靠背调到最舒服的角度,伸展着腿脚,长久的集聚在脚底上的压力释放开来,酸酸涨涨。郑乾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济南,郑乾是被自己的呼噜声吵醒的,他确信,这2个半小时消失的时间里,一定充斥着撼天惊雷般的呼噜声。这一觉让郑乾焕发了青春,脑袋更加清澈,从昨夜到正午,郑乾经过了22小时的煎熬。
郑乾提前一天回来,还有重要的任务是面试。地铁和公交,郑乾从西边横穿济南城,杀到了最东边,又从最东边杀回去。他口干舌燥地与不同人聊天,有时候他也有些恍惚地看看窗口飘着的云,让自己的脑袋从几十公里每小时的运动速度中平静下来。两个面试,一个聊的放松,一个聊的更放松,因为偶然遇到了熟人的朋友,但是郑乾还是比较失望,但是第一个面试合伙人,笑起来的酒窝和洁白的大门牙,一直在郑乾脑海里挥之不去。
郑乾结束了面试,看着一片绿地旁拍照的美女,还有街上越来越多骑电动车下班回家的人,他才放松下来,他意识到已经整整一天没吃饭了。还好有包子客,4个满口滋油的牛肉汤包加上可乐的甘冽,郑乾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一路风尘仆仆,只为碎银几两,几只包子,一瓶可乐,淋浴过后的郑乾钻到被子里,全身酸痛,他打呼噜越来越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