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15年3月27日的凌晨两点半读完这部小说。书的封面上爬满了神秘的蒙古文字,儿时的我一定会以为这是一本魔法书或者神秘咒语。历史课本中常用的铁木真画像在封面的高处,他圆润光滑而智力超群的头顶戴着帽子,脸颊上是那种久经沙场,风吹日晒的沧桑坚韧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狼一般犀利的目光和嘴角微微泛出的笑意,似乎想隐秘地透露出他对某种存在状态的发自心底的嘲笑。这个夙遭闵凶的蒙古王,在他辉煌壮丽的一生中创造了诸多神话般的奇迹。作为腾格里遴选之天子,以及全民族之皇帝,他的一生遭遇了诸多苦难,受到多次背叛和毁谤,甚至差点被叛徒刺死。然而,他的一生却逢到许多贵人,一路辅佐他的兄弟,肝胆相照的安答和百折不摧的勇士,还有那些美丽的白鹿般善良温柔的姑娘。
这本书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对人性的解读尤其是民族性格的隐喻。在其描述的人性这幅宏大的卷轴里,自私与义气,贪婪与慷慨、肉欲与止欲、背叛与忠诚、爱与恨、怜悯与残忍、嫉妒与宽容、荣与辱、铭记和忘记等等心念纠结在一起,道尽了人对于生活的各种无奈,也反映了芜杂的生活对于人和人性的消磨。苍狼和白鹿结合的神话传说里,似乎在冥冥中表露出某种千百年传承的民族性格。苍狼靠着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征战四方,动性十足;而性情温良的白鹿则安静地守望,静性使然。故事中关于性的描写充满了野性的张扬的狂野粗暴,却增强了一种炽热的火炭般的感染力。夜色苍茫,狂风猎猎,燃烧的欲火从山岗上汹涌而出,白鹿和苍狼相和而歌,那些黏腥潮湿的青苔上,爬满了腾格里子孙那如红峰般深沉,湖水般温软,马奶般的甘润的情愫。大地和长空都念着无声的关于孕育、新生和死亡的诗行,一切都在迈向辉煌,也走向死亡。
这本书我只读过这一遍,之所以要写这篇书评,只是为了记住我读完这本书的最初感觉。书籍要多次阅读才会感受真谛,触摸主人公的灵魂,咀嚼沧桑的文字,最终感悟到文字和人物背后的东西。然而对我而言,只有记录下初次阅读如同初尝佳酿的感觉,才会对以后的品味更有意义。当然,这是个励志故事,主人公以卓绝的奋斗姿态屹立马上,顺势而为,征战四方,终不负族辱命,斩杀仇敌、雄霸四方。这是个情感故事,在林海与草原之上,奔突如兽的情感围困着腾格里欲念旺盛的男女。银刃和马蹄铁撕破蓬松的夜空,往往会被雌性的呢喃声缝合。
“铁木真的安答博尔术要死了。他坦露着肉身,初生婴孩般安谧地躺在红松树的树荫下。他用沧桑的记忆之手撩拨着往事之火,火蔓延开来,他下垂疲惫的眼皮底下漫漶出一些椭圆的,蠕动的红色光点。红松的松针落了薄薄一层红,远远地看,博尔术似乎躺在一团淡淡的火烧云里,错落有致的獠牙般的峭壁上栖着几只毛羽油亮的秃鹫,它们寂寞又安详地蹲坐在冰凉的石峰上。窄月爬上了地平线,夕阳油渍般余晖涂抹在山峦周围,红山融化成了一颗西方进贡的奶油糕点。”
这些文字全是我杜撰的,我喜欢欧梅希克的叙事风格,具有法国浪漫主义色彩,而且带有一股芬芳狂放的野性和必不可少的细致。在我的记忆深处,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部以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建立蒙古帝国为背景的影视作品。电视剧中那些人物形象、礼仪服饰和战斗场面在我瘠薄的记忆中留下了轻轻一笔。于是我还是嵌入式地带着这些细致的臆想物走入了蒙古草原,就像我将陈道明的模样嵌进了青海湖边打湟鱼的老几,而且臆想地有模有样。
苍狼是蒙古男儿,勇敢好斗,能在战场上纵横阖捭,顺势而为,懂得保存实力,伺机消灭敌人。铁木真多厄的少年时代点燃了他体内的狼性之火,父亲中毒身亡的那日,他已经从人情冷暖中感受到了狼性生存的奥义:在这片苍茫的草原上,胜者为王。除非你有强大的实力,不然你就永无立足之地。这片辽阔草原上,没有弱者的一寸地方。于是开篇之时,追寻盗马贼,夺回自己的马匹是苍狼性格的铁木真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到后来抢娶孛儿占也是如此。只有能够捍卫好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草原法则下生存下去。将铁木真神化的萨满国师阔阔出作为帝国宗教领袖,肆无忌惮地挑战铁木真的威严,欺凌他的兄弟,铁木真之所以一直能够忍受这个手指修长的鬼魅般奸笑的怪人,只是为了能够将最终的权力紧握手中。到了忍无可忍地地步,用腾格里的名义将其处死,捍卫了属于自己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文中关于背叛和无耻的描述在脱斡邻勒汗这个满脸胡须的,长着卑鄙嘴脸的人身上得到了最圆满的发挥。他的人生就像一部注解背叛二字的书卷,他的心念如同墙头之草般衰弱,唯利是图,鼠目寸光。他一再的背叛铁木真,变色龙般变换立场,最终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作为铁木真,他一而再地宽恕这个卑鄙无耻的人,甚至和他父子相称,只是为了最终建立伟业。
博尔术时刻表现出一种优雅的富于灵性感触和美妙幻想的情绪。荒凉的草原在他的眼中成为一幅唯美的画卷,融化金色阳光的河流,水底隐秘流出的叹息声,奔跑跳跃的含情脉脉的森林女神,遍布山间的红石和熹微的洋溢着奶香味的晨曦,尤其是善解人意的的马匹以及它们那纯洁无瑕的爱情故事。
这完全是一个关于苍狼-白鹿二重性格的故事。无情和怜悯,残酷与温情,诅咒和诗谣,仇恨和热爱,背叛和宽恕,毁灭和创造,这些沾满了男人的血与女人的泪的故事,欧梅希克用一种辽阔大气又悠然闲适的语调叙述出来,显然超越了蒙古帝国纵横亚欧大陆的疆域阔度。每个人都像一只苍狼,机警狡诈,甚至是无情凶残地捍卫自身的领地;每个人又像一只白鹿,温情脉脉,怜悯善良。无论是主人公博尔术、铁木真,还是那些无耻的背叛者,凶残的敌人和无辜的平民,都有着二重性格。铁木真能够在温情时刻脉脉情深地唱歌,博尔术也能在牡丹的唇边轻声歌唱,深情无限。但是一旦他们进入战场,立马凶相毕露,手刃敌人,甚至是斩杀战俘和无辜平民。女人也为彼此间的利益进行争斗,大打出手。这是人性的一种隐喻性展开,也更加清晰地表露出关于人性和兽性的关系,死亡前的铁木真,终于顿悟了这一点,那就是人生煌煌几十年,其实只在一瞬间,唯有拥有爱与亘古不变的情谊才算好好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