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在寂静里,这个寂静的名字叫死亡。我们不再说话,那是因为我们的记忆不再前行。这里是隔世记忆,斑驳陆离,虚无而真实。”在作家余华的小说中,死亡是最不稀奇的事情,但它们大多描述人物死前“活着”的状态,而在《第七天》中,作者将时空置于“隔世”的七天,死亡早已不是终点,而是现实与冥界的一个连结点,跨过了死亡,会是另一种“活着”。
“我”游荡在生与死的边境线上,一直处于漫漫的寻找之中。曾经的妻子李青,父亲杨光彪,生前,他们与“我”的生命息息相关,死后,残存的意识驱使“我”去寻找与他们相关的片段,美好或是心酸,完整或是支离。其间,形形色色,“我”遇见了曾经住在隔壁的年轻恋人鼠妹与伍超,曾经相互仇恨的张刚与李姓男子,曾经惨淡经营着餐馆的谭家鑫一家……寻找是一个希望与失望相互纠结的过程,不管生前还是死后,人们似乎总身处其中。人性的阴冷,世态的炎凉,屡屡使人们陷入失望,迷失踌躇,而远处亲切又陌生的呼唤又带来希望,因此人们始终处于这二者交替之中,寻找着活着、死去的意义。
“我”最终寻找到了父亲,和他在永别后得以重逢。“我在他二十一岁的时候突然闯进他的生活,而且完全挤满他的生活,他本来应有的幸福一点也挤不进来了。”父亲杨光彪是“我”的养父,他牺牲了爱情婚姻,含辛茹苦地把“我”养育成人,“我”是他的一切。可人性之复杂难测,连善良仁慈的父亲也曾在其面前辗转徘徊。父亲曾在心爱的女人和“我”中,选择了前者,而放弃了“我”。尽管最后父亲还是回到了“我”的轨道上,但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临死前仍拖着疲惫的病体,去到曾经丢弃我的地方看上最后一眼。在作者的笔下,“我”与父亲之间的故事娓娓道来,平实而不乏张力,细致而温柔,一字一句串连着像一条情感湿润的毛巾,情节的进展拧动着毛巾,绵密的水珠点点渗进听故事人的心,缓缓晕开。
张爱玲曾道:“悲壮是一种完成,而苍凉则是一种启示。“余华式的苍凉是在用贯穿人一生的苦难,启示着这一时代的人。各种苦难,以荒诞离奇的方式降临,以极大的密度汇集,像一张黑纱网,将故事中的人严严裹住,善恶美丑,富贵贫贱,任谁也逃不掉。善恶的因果报应并不时常奏效,在现实中,再心慈仁厚的好人也如蝼蚁般苟活,在苦难面前,他们挣扎于黑纱网之中,以苍白的无力感告终。袭警、强拆、弃婴、卖肾,这些发生在故事人物上的事件,看似是新闻热点的简单堆积,其实不然,它们是作家予以身处其中日渐麻木的世人的一剂猛药。时代的荒唐使这些事件似乎显得平淡无奇,不值一提,可作家余华却如鲠在喉,不得不提。
或许,作家余华也在进行着一种寻找,寻找着一个世界可以寄托所有美好,在那个世界人们可以选择另一种“活着”的状态。“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